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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坠落一千次(6)

作者: 拾一 阅读记录

同她预料的一模一样。

方才在宝利咖啡馆时,她已从新阅报的号外上瞧见了今日有狂热影迷闯入胡明玉在杭暂居的房间内,致使她受惊入院的消息。

至于阮静筠嘴上说着要「等」的另外一个人……

早上在码头,被安排来做司机的郑怀在接到她的那一刻,便已同她解释过:

“少爷五日前去了汉口,最快恐怕也得明日清晨才能赶到。”

所以,傅斯乔当然也绝不可能在此时到来。

换而言之,今夜的这间公馆里,只会有她和阿竹两个人。

阮静筠的眼睛落到正在摇摆的座钟上,秒针滴答滴答前进,终于将时间推向了八点整。

她将视线再次瞧向了走廊,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慢的吐出,而后将显而易见的不耐烦裹进声音里,略微抬高语调,问道:

“阿竹,你电话摇好了没?”

听见阮静筠唤人,阿竹赶紧放下听筒,一边快步走回她身边,一边应说:

“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我饿了,要吃大中楼的砂锅馄饨。”

此种吃食乃是以鸡鸭肉双拼而成的元宝式大馄饨,再以砂锅盛放,因前不久上了报纸,最近在沪上颇受追捧,生意好的不得了。

发明它的菜馆大中楼在爱多亚路,从此处前去,一来一回需要不少时间,去晚了怕是要买不到。

虽说电话还未打通,可小姐都说了「饿」,阿竹不好再耽搁下去,只得解了围裙,出门去了。

饶是她紧赶慢赶,但到底是有些路程的,待砂锅摆上餐桌,揭开盖子时,品相已不太好看,味道自然也受不小的影响。

可阮静筠什么都没说,仍是细嚼慢咽的吃完了整碗,而后又让她再拨了次电话,见还是没有任何回音,竟也没再坚持,拎起手包便离开了。

阿竹目送黄包车走远,仍旧有些不敢置信今夜的一切会结束的这样轻易。

而就在她呆站在门口感谢上苍保佑时,屋内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我这手风才刚刚转,你就急匆匆轰我们走,哪里有这样的?不作兴的。”张太太从屋里念叨到大门外,眉头仍是紧蹙着,显然还是不高兴。

“是的啊,早也不说。”

钱太太应声附和了一句,随即又立刻将台阶铺好,道:

“你且说说要怎样罚你才好?”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家那位早上电话里还说明日才能抵沪,谁晓得他今夜便到了。这样,我明天晚上请客赔罪好了吧。”

赵太太嘴上道着歉,面颊却泛着异样的红晕。

这话她在屋里便解释过几遍,如今又反反复复的提起,仿佛就怕谁没听见她家先生「终于」舍得从南京那边的「温柔乡」里回来似的。

同行的几位太太借着夜色遮掩,心照不宣的抿嘴对视。

众人皆晓得赵太太终日在盼这一天,亦知道赵先生素来讨厌她们这帮太太们聚在一起吵闹,心中虽还因麻将局提早散场而不爽快,但嘴上倒也不再多说什么为难。

大概是此时心情的确过于雀跃,赵太太抬眼瞥见路旁从黄包车上下来的人后,竟一时忘了就在半个点钟之前,自己还在牌桌上表达过对此人的诸多揣测甚至不屑,竟当即提声招呼道:

“阮小姐,侬今朝夜回来的早啊。”

阮静筠脚刚落地,人还没有站稳便听到有人同自己搭话,还是如此熟稔的语气,心中难免有些诧异。

她早上才刚乘船到上海,而杜美路的这个小公馆亦是生平头一回来,此处怎会有人认识自己呢?

想及此,阮静筠抬眼望去,目光在路灯下的几个衣着华丽的太太面上逡巡了一遍,见全是陌生的面孔,自然更是觉得奇怪。

可对面数对眼睛此刻皆钉在了她的身上,阮静筠犹豫了几息,终是笑着点了点头。

待在她刚一进了大门,几个本来已经要分道扬镳的太太登时又聚在一处悄声嘀咕了起来。

先是赵太太,拿姿作态地抚了抚胸口,道:

“吓一跳,半天不答应,还以为认错了人。”

话毕,她立刻将视线在其他人面上走了一圈,见众人脸上的不确定还没散个干净,这才确信刚刚那种「似是而非」的异样感觉并非只光顾了自己。

“不能的。面孔虽隐在暗处,没看得太清楚,可那样的身段,除了伊还能是谁。”

肯定之后,钱太太又轻声咕哝了一句:

“也不晓得是做什么的,长得邪气好看,电影明星都比不上,又总是半夜三更才归家。”

此言一出,此前在牌桌上被打断的话匣子立刻再次开启。

另一个太太当即接话道:

“伊一个女孩子,独自住在这公馆里,连住家的仆人都不雇一个。你们想想,实在蹊跷的很。”

不同于其他人意有所指,张太太倒仍是一贯的直来直往,手肘磕了下赵太太的侧臂,问:

“这都有一个多月了吧,你还没询问清楚她什么来历?就不担心你家先生刚出「狼窝」,又入了「虎穴」。”

“侬勿要瞎讲。”

虽嘴上立刻否定,面上更半分在意都不曾流露,可想及那窈窕的身影,赵太太心口似被钝刀刮了一般难受。

说起来,这阮小姐确实有些神神秘秘,大门正对着,她却连她什么搬进去的都不晓得。平日里好似是不常在家,也就在麻将散场的午夜时分,自己才偶然同诸位太太一起见过她几次。

这些她本来是不屑理的,怪就怪在她家先生,此前三年多归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哪次不是她三催四请,还要拖拖拉拉。可偏偏这阮小姐搬来后的这一个多月,他竟陆续归来了两次,这一回竟还提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