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坠落一千次(72)
梁孟徽应说。
很可惜,他并未在傅斯乔的脸上察觉到任何异常的波动,哪怕是在经历了方才的那一幕后,在眼前这个他的情绪最有可能失控的情况下。只是……
梁孟徽冷声问道:
“傅先生记忆力还真好,六七年前的事,竟无需思考,一下子就能想得起来。”
“老天爷赏得技能,什么事儿都比别人忘的慢。”
傅斯乔从容地笑着回视,又缓缓地补充道:
“所以,也总要比旁人更加记仇。”
“你很记仇吶?”
梁孟徽走开后,阮静筠眉眼压着薄薄一层笑意,偏头看着傅斯乔,轻声讲:
“咱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说这话,其实多半是为了避开眼前的尴尬。
她似乎并不愿意与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方才发生的事情。傅斯乔知晓了,却并没有理会她的打趣,只是沉默着垂目,眸色深深地望向她。
周遭的空气在这样的寂静中,越行越迟,终究是渐渐停滞了下来。
「他果然还是生气了。」
阮静筠不由自主地紧咬住了唇,脑子里不断盘旋着:
「他当然是要生气的。」
就在此时,原本一直默然不动的傅斯乔却突然抬手压在她的唇上,先是将被咬到发白的地方释放,而后指尖控制不住的朝着那处破皮的地方挪去,又停顿,再极轻极轻地以指腹压了一下,方才开口道:
“是他?”
其实,当年的那个人是谁,从来都是很容易打听到的。可是,傅斯乔以前偏就一次都没有问过。
阮静筠心里骤然发紧,下意识反驳道:
“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可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恰是因为对他问的是什么,实在是太过一清二楚,所以阮静筠难免有些心虚,于是,在视线躲开的同时,人也情不自禁地朝后撤去。
傅斯乔偏不让她退,哪怕只是分毫。他以单手牢牢地扣住她的后腰,如此举动,阮静筠自然以为不是自己将要被他拉入怀中,便会是他主动压过来。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人之间,仍是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而傅斯乔,依旧在等她的答案。
“是又怎么样。”
阮静筠终于忍不下去,扬声斥道:
“傅斯乔,你什么意思!”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这样,越是心虚理亏,越要表现得嚣张跋扈。可傅斯乔却想,她有什么好慌张的,此刻惧怕失去的人,难道不应该是自己?
谁知不等他开口再问,阮静筠却猛然踮脚,凑到离他面孔很近的地方,盯着他的眼睛,拧着眉毛问:
“你在生我气,是不是?”
“没有。”
话音方落,双唇便被阮静筠覆上。
可也只是轻轻地贴着,两个人谁都没有更进一步。
在如此寸阴若岁的相抵中,阮静筠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迅速流淌了干净。携着尴尬与无措,她匆匆朝后退去。而这一次,傅斯乔却依旧保持着不变的姿势,并没有拦她。
空气就这样凝住了,似乎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个剎那,再开口时,他刻意转开了话题,问她:
“还想回楼上去吗?”
「当然是不想!」
她现在这副样子,一旦被更多人瞧见,明日指不定还会有什么话传出来。但此刻,对于阮静筠而言,比这些乱七八糟的后事,更加重要的一百倍、一千倍的是……
“傅斯乔,你还讲自己没有生气。没有生气,你为什么要躲我?!”
鼻头猛然泛出了无限的酸意,浸得眼前都已经模糊了,她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掉下眼泪来。
莫名间,他苦笑着低喃道:
“我……躲你?”
傅斯乔哪里想得到,在阮静筠那里,他的「无动于衷」,便已是退避,就如同,她也未能看到他的竭力克制一样。
就在前一刻,因为她的唇骤然停泊,傅大少此前好不容易压抑住在心底的那点迫切想要挤走旁人留在那里的温度的想法,又再次剧烈地翻涌起来。
但狠狠抵上去之后呢?
傅斯乔对自己今日残存的那点理智并没有什么把握。而他,又是绝不肯将她随便掠到某个不知何时会有人闯入的房间里,任意对待的。
谁知,这竟让阮静筠误会了。此时见她t泪眼朦胧,傅斯乔此前那些充斥着嫉妒的小心思当即被全部压倒,他匆匆抬手将她拢到自己怀里,半晌,才在她耳旁叹息轻轻道:
“傻小筠,我不是在生气,而是在……吃醋,成缸成缸摞在一起的那种。”
傅斯乔的解释虽然足够「好听」,可阮静筠的眼泪却已是剎不住了。说不清到底在委屈什么,心中一时千回百转,她将头埋在他的肩头,闷闷地呜咽起来。
直到将那处洇湿了一小片,阮静筠终于一咬牙,踮脚贴到傅斯乔的耳边,声音里还染着未尽的哭腔:
“那你必须立刻随我回家,我得亲自品一品,到底有多酸,才好知道你有没有说谎。”
压在她腰背上的力量重了许多,可也仅此而已。缓了几息,傅斯乔开口时,嗓底揉着喑哑的笑,问她:
“想哄我开心?”
“嗯。”
阮静筠仰头瞧着他,乖巧地点头。
看着她的表情,傅斯乔的心脏忽而被撩起了毛茸茸又暖融融的痒,拨开浓烈的「欲」,其下重重迭放的,是他从来想给予她的怜惜与欢喜。
于是,他低头用唇碰了碰她额角,说:
“那就「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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