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坠落一千次(90)
「除了是华新理发所特聘的留法技师,他还会是谁?又是否会与眼下发生在她周遭的奇怪事有什么关系?」
阮静筠突然非常好奇。
外间的天气大概是不太好,明明已经八点多钟了,阳光还是稀稀疏疏的,再经窗帘筛过,便好似飞絮般迷迷蒙蒙的,以至于室内的所有都被莫名遮上了一层灰调,像是天还未全然亮起一样。
胳膊肘抵进身下柔软的垫子里,阮静筠决定立刻起身,不料才刚刚撑起一点距离,却又被重新压进了身后之人的怀抱里。
傅斯乔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周遭,以为时间尚早,便迷迷糊糊地问她:
“想喝水?”
“不t喝呀,我要起床的。”
这是阮静筠今朝说的第一句话,嗓间还有些含糊不清,带着没来得及完全散去的的哑与媚。偏她对此毫无察觉,为了坐起身,在他怀中扭来扭去地挣扎。
昨夜疯狂的记忆一下子复苏,傅斯乔掐住阮静筠的腰,快速帮她翻了个身,又即刻垂头要寻她的唇。她「呀」得惊呼一声后,立刻窝进他的怀里,脑袋径直朝着他颈边钻去,任他含着她的耳垂哄就是不肯。
两人躲躲追追地闹了一会儿,阮静筠突然想起了什么,偏首贴在他的耳畔问:
“傅斯乔,我现下烫得卷发,好不好看呀?”
傅大少清楚地记得同样的问题,她几日前是问过的。而后,他忽得又想起,当时似乎是因为他多提了一嘴「赵明义」,话题便被转到了别处。
虽然到最后,对于她的新发型,他是称赞过的,但现在她又再问,必定是自己彼时的答案,未能使阮七小姐满意。所以这一回,傅斯乔刻意与她拉开一小段距离,认认真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很好看,也很适合你。”
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她眼尾晕红,尚含着春意的早晨。
阮静筠闻言,立刻又追问说:
“那你是更喜欢我过去的发型,还是现在的?”
傅斯乔突然笑了,他的嗓子也还滚着昨夜的哑,可欲散开了些许,细致的温柔便更加凸显了出来。抬手在她的发顶压了压,他告诉她:
“我喜欢「你」。”
和旁的,都没关系。
被哄到了心坎里,阮七小姐总算称心如意,便在他的唇角赏了一个吻。以为这是允准他进攻的信号,傅斯乔揽住阮静筠,重新将人压在了身下,谁曾想,她却突然娇滴滴地说:
“我不想要吶,「阿乔哥哥」。”
“阮静筠,你又要来这个,是吗?”
知她是想败坏他的兴致,捏在阮静筠腿弯处的手加大了力气,傅斯乔沉着声音,问:
“你现在难道还不晓得,对于做你的哥哥,我实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他正要继续下去,阮静筠却突然撑起身子勾住他的脖颈,主动又紧密地贴近,而后终于笑出声音来。
笑声牵起的震动通过胸腔,轻而易举地抵达他的心底,傅斯乔偏头在阮静筠颈上啄吻了几下,无奈低叹:
“捉弄我,就这么有趣?”
“嗯。”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她立刻应声。怕他「发火」,阮静筠又马上央道:
“傅斯乔,我今日是真的有事要做,很着急的。”
傅大少若是晓得,阮七小姐口中那件很着急的事,只是要去华新理发所重新弄弄头发,必然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当然,这也只是表面的借口而已。阮静筠真正想做的,其实是去探探赵明义的底细。不想到了地方,店员却告诉她:
“赵师傅前几日托人来讲自己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早就已经赶回老家去了。”
阮静筠愣了一瞬,当即开口追问:
“具体是哪一天,还记得吗?”
店员想了想,答说:
“二十三日早上就没来了。”
「所以是,又消失了一个?」
这下,阮静筠终于晓得问题出在哪里了。
林照文说的没错,不知从什么时刻起,与她有过接触的人,似乎陆陆续续皆在上海消失了踪迹。先是返沪轮船上的那几人,如今连赵明义也不见了。这样的情况,若说仅是巧合,莫说林探长,连她自己都绝不可能相信。
在阮七小姐看来,眼下分明就是大家都被牵扯进了同一件事情里,甚至很有可能,他们如今已经全部被人「聚集」在了一处审问。
那,她呢?
阮静筠不由想,她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为什么会独自被排除在外呢?
“嘶。”
梳尾在头发上勾了一下,为她推卷发的技师赶忙连声道歉。阮静筠摇了摇头,巧的是这样的痛感,让她联想到了昨日宴会时,那根强硬插入发间的旧玉簪。
「原来是梁孟徽。」
阮七小姐犹记得,二十一日那天,他将她「请」到自己车上时,曾经问过她,「是否与昨日发生的凶案有关」,却又明确告知,他说的事情与「周昌礼」毫无关系。
所以,这件牵扯了这么多人的案件,是由梁孟徽在查?这就是他比她知晓的时间要更早抵沪的原因吗?
虽然没有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上海,但阮静筠猜得到,梁孟徽一定至今还是怀疑她的,否则就不会在舞会上再次询问她剪发的事情。可他好像也在护着她,否则她应该没可能直到现在还半点没被政府的人打扰过。
「也许是为了利用我放长线钓大鱼呢?」
阮静筠阴暗地想到。
她倒希望真的是这样,毕竟,她晓得自己一定与梁孟徽在查的案子根本就是毫无关系的。而如此互相利用一次,总归要稍显「公平」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