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雀(112)
最后他想,也许他并不擅长和十几岁的小朋友打交道吧。怕面对面的告别让倪雀在他面前显露更多情绪,也怕自己在知道倪雀对自己的心思后,和她再相处会过度解读她的一言一行,当天夜里,他就改签了机票,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
当时他并没有所谓的仓皇而逃的感觉,他认为他的不告而别,果断且及时,是一个理性且正确的决定。
现在回想,他也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慌,否则后来也不会让冯子业给倪雀带话,让她办了手机号后联系自己,而在倪雀一直没联系他后,他也默认般地毫无作为了。可能在他自己都未知的内心深处,他本身也想揭过那一页、断掉那丝缘。
并且,他也并不绝对是正确的。
他一个招呼都没打,就提前走了,那时候的倪雀,说不定第二天还兴致勃勃地去找他,想要送他一程,结果被告知他早就离开了。
她是不是也曾惊讶、不解,或失落、难过?
想到这里,江既迟觉得胸口都闷了几分,他把车窗摁到最敞,抬手又解了一颗衬衫的扣子,领口往两边扯了扯。
他狠吸了一口烟,烟头猩红燃至极盛。
烟雾吐出,他眯了眯眼,又抵着车载烟灰缸将抽了一半的烟灭了。
他在一片寂静中沉默着坐了很久,久到心头那深重的郁郁之色,在回忆了这么多天的点滴之后,又终于被一点明媚的彩色所挑染。
他拿过手机,点开和倪雀的对话框,终是嘴角弯了弯,敲了条信息,给倪雀发过去:【谁说今天的妆白化了,我看到了,我们小倪雀真漂亮】
蹭课
第二天一早,倪雀被生物钟和为早八而设的闹铃,差不多同时叫醒。
她平常起床都清清爽爽、轻轻松松,这是她头一次感受到宿醉后的头痛欲裂是个什么滋味。
倪雀坐在床头,两手揉着太阳穴,一边缓解着醉酒带来的不适,一边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她觉得应该是自己断片了。
脑子里能想起的,只有几个零星画面。
她记得林杳走后,自己坐在院子一角安安静静地喝着酒,不知过了多久江既迟好像来了,之后她就跟掉线了似的,记忆出现断层。
脑海里最后一个画面,是在江既迟车里,他把自己叫醒,扶着自己下了车。再后面的,她就都忘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江既迟和她的室友们在说话,但说了什么,她根本没听清,那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被闷在了深水里一样,朦朦胧胧,辨听不得。
倪雀还在强行复苏自己被酒精腐蚀掉的记忆,宿舍里三个室友陆陆续续起床了。
翟梦一边下床,一边往她的方向看,问她:“雀,你还好吗?”
叶槐也看向倪雀:“你要是不舒服,我们给你请假,早八你就别去了。”
倪雀掀开被子,跪起身,简单把被子迭了迭,踩着床梯下来:“就是头有点疼,刚刚缓过来了一些。今天的早八是专业课,还是程教授的计算机程序设计,不能不去的。”
这位程教授的课,开讲前点名是固定环节,且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请假,都得扣考勤分,也就是根据事实情况扣多扣少的区别。
叶槐只好道:“好吧,你觉得身体没事能去就行。”
“嗯嗯我可以的,”倪雀进到卫生间,挤牙膏的时候看了眼镜子,问,“昨晚是你们给我卸的妆吗?”
“不然呢,你以为谁?”宿舍不大,卫生间内外通讯无阻,翟梦闻言,反问了句,“江既迟啊?”
倪雀拿着牙膏的手一顿:“……”
陈小禾这时也磨磨蹭蹭地起来了,过来洗漱:“雀雀,你昨天喝的什么酒、喝了多少啊?你醉得可太厉害了,槐给你卸妆,你不让,要自己来,然后拿起窗台上的抹布就要往自己脸上抹。”
倪雀:“……”
倪雀内心一下就有点慌,她酒后这么失态吗,那江既迟送她回来那一路,她没说什么出格话做什么出格事吧?
她答:“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酒,就挺好喝的,有酒精味,但我喝着和饮料也差不多。”
她又细致地描述了一遍那个酒的特征,什么辛辣程度、带可乐味、红茶色泽的,她一说完,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叶槐“害”了声:“真相了,长岛冰茶。”
“茶?”倪雀疑惑了。
翟梦说:“这可不是茶,这个名字只是迷惑人的假象。你知道这款酒还被人叫什么吗?”
倪雀刷着牙,含糊说“不知道”。
“一杯倒,或者失身酒。”
“……”倪雀被惊到,险些被嘴里的泡沫呛到。
陈小禾又问了:“所以雀雀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倪雀讪讪道:“三杯。”
“多大一杯?”
倪雀借由手中漱口杯的大小比划了一下。
陈小禾瞪大眼睛,佩服道:“雀雀你好勇啊!”
翟梦也倚着门框刷起了牙:“难怪了。”
倪雀清水漱完口,吐出嘴里的泡沫:“难怪什么?”
“难怪你现在这么淡定,原来是断片了。”翟梦说。
倪雀:“……”
倪雀刚听她们说自己酒后差点用抹布卸妆的行为,本来就有点发慌,这下更是心惊肉跳:“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补充了下自己的问句:“就……江既迟送我回来,我是做了什么吓人的事,或是说了什么可怕的话吗?”
卫生间门内外,除倪雀外的三位姑娘,眼神交流数秒后,对江既迟昨晚当着她们的面祭出了“追求者”这仨字一事,非常默契地达成了一致意见,即闭嘴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