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雀(32)
他的动作并不突然,倪雀却像是猛然发觉一般,仓促地垂下脑袋。
江既迟一偏头,就看见倪雀跟个练坐姿的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微低着头,手搭膝盖,端端正正地坐在门边靠墙的一把小椅子上,那模样看起来要多乖有多乖。
他忍不住想笑,也的确笑了:“干吗呢?你这要换个方向,我还以为你在面壁思过。”
倪雀立马动了动身体,抿抿唇问:“你忙完了吗?”
江既迟把电脑放在身后的一张下铺床上:“忙完了。”
他起身走到床边的一张小书桌前,拿起桌上一瓶喝过一半的矿泉水,倚着桌沿,拧开灌了几口。
解了渴,这才问倪雀:“头还晕吗?”
“不乱晃没事。”
“腰呢?”
倪雀微微有些脸热:“还好,我有抹药。”
江既迟点点头,看向她揣在怀里明显装了东西的布袋子:“这是要送给我的?”
“嗯嗯。”倪雀站起来,两手捧着被布袋裹着的台灯,走到江既迟面前。
“是什么东西?”
倪雀手伸进布袋里,把台灯拿了出来。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送给你。”她把台灯往前递了递,小脸微仰,眼神有几分期待地看着江既迟。
江既迟接过,垂眼细看。
是一个很漂亮精致的竹编台灯。
两个拳头般大小,浑似一颗苹果。
制作它的人,也确实把它做成了苹果的样子。
底座是个被打磨成圆形的木块,顶端的位置,从内部伸出来一根用细麻绳一圈圈缠绕住的“苹果蒂”,“苹果蒂”与台灯的交接处,还用绳子牵连住两片青色的叶子。
这个台灯是用一根根竹篾穿插交织制成的,竹篾错落间,切割出一个个不规则的菱形镂空。其中一侧,有一个核桃大小的豁口。
一眼看上去,这个台灯,像是一颗被人咬过一口的苹果。
江既迟捏着顶端的“苹果蒂”,手指微微施力,“苹果”在半空中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很漂亮,倪雀,”江既迟看完台灯,又去看倪雀,唇角弯出浅浅的,极好看的弧度,“我很喜欢,谢谢你。”
倪雀微悬着的心放松下来,她指指台灯,说:“其实,这个果蒂,还有这个叶子,是我后加的,为了让它可爱点,更像个礼物嘛。”
“你知道它原本是个什么吗?”她神情极为放松,整个人看起来俏生生的。
“是什么?”江既迟问。
倪雀嘿嘿两声:“我本来是要把它做成一个鸟窝的样子的,快做完的时候,又觉得这样太朴素无华了,就改成了苹果。”
江既迟抬起一只手,挡住台灯顶端的叶子和“果蒂”,再去瞧倪雀:“这样么?鸟窝?”
倪雀笑眯眯的:“是呀,像吗?”
江既迟微一挑眉:“确实还挺像。”
“没改成苹果之前,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呢。”
“取名字?”
“嗯嗯。”
“取的什么?”
倪雀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声音变小,嘴里念了两个字。
江既迟没听清:“什么?”
“就,不是有一个牌子的咖啡么,”倪雀脸颊飞红,“就叫那个名字。”
江既迟稍稍反应了一下:“你是说,雀巢?”
倪雀含混地“嗯”了声。
江既迟没忍住,“扑哧”笑出声,肩膀都颤了起来。
“那么好笑吗?”倪雀小声解释,“我就……把自己的名字跟它结合了一下,就……鸟雀的巢嘛,感觉挺顺口的呀,不是吗?”
江既迟还在笑,笑得眼角都湿了:“嗯,顺,很顺。”
倪雀就看着他笑。
江既迟笑得差不多了,拎了拎坠着的电源线:“我试试?”
“好啊。”
江既迟把插头插在电线板上,摁下电源线上的开关,内置于灯罩内的灯泡顿时亮了起来,暖黄色灯光从四面八方的镂空处倾洒而出。
江既迟刚准备把台灯挪到阳光少一点的位置,突然“嗞嗞”两声,灯泡的亮光闪了两下,不出片刻,灯灭了。
倪雀愣了愣:“怎么回事?”
说着就要去拿江既迟手里的灯,江既迟也说了句“我看看”,刚说完,就看见了倪雀伸过来的手。
他下意识皱眉。
那双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这些伤口,昨天在集市上,两人蹲在地上捡菌子时,他就看到了,后来他还去给买了药。
那时候倪雀怎么说的来着,说是在家砍柴弄出来的,他当时也不作他想,当真以为如此。现在收到倪雀亲手做的竹编台灯,再看到这一手的伤,才骤然反应过来。
江既迟托着台灯的手往上举了举,没让倪雀把灯拿走。
倪雀伸手扑了个空,目露疑惑。
江既迟朝她的手抬抬下巴:“之前怎么说的来着,砍柴砍的?嗯?”
倪雀没想到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这上面,一时有些尴尬:“竹子……嗯……也算是柴的一种……吧,反正都可以用来烧。”
“?”
“所以……我说砍柴,应该也不算错。”
“……”
江既迟愣了下,又觉得好笑。
上午刚见识过这小姑娘的“一堂课四十五分钟为师不算师”,这会儿又收获了一个“竹子能当柴烧也算是柴”的观点。
偏偏吧,放到话语情景里,这个逻辑也确实挑不出太大问题。
江既迟不由真诚发言:“小倪雀,你适合当个诡辩家。”
倪雀知道自己有多强词夺理,脸都羞红了,下意识想埋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