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锦色(91)
“你为什么不是她?”
“你为什么不是她?”
……
黑暗中,一声一声,似控诉,似怨恨,挠得人心口剧痛。
“碧玉”在黑暗中眨眨眼睛,不知如何回答。
那人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答案,只把她推开一些,又重新把人按进怀里,明明手那样冰凉,掌心却热得发烫,抚在头发上,让人昏昏欲睡。
那人轻唤:“舒展。”
听到这个名字,“碧玉”动了动身子,很慢很慢的说道:“奴家在。”
九月将陈锦送回院子,然后回去向元徵复命。
长生殿今日的法事已毕,元徵正在庭院里喝茶,他其实不大爱来佛寺,因为这里烟尘太多,比万丈红尘里的尘嚣更甚。无论多污秽的人事物到了这儿,似乎都能被旁人鼓吹的佛光照化,亦能被那无处不在的青烟给蒸没了。
有时候太过干净,已是另一种程度上的脏。
九月轻轻巧巧的落在离他椅子几步之遥的空地上,把昨日元徵交代的任务一一禀了,然后便不再说话。
元徵放下茶盏,看了他一眼,“还有事?”
九月心中叹口气,认命道:“方才回来时遇见了陈二姑娘。”
“哦?”
听到主子这看似矜持的疑问,九月已经无力吐槽,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末了加上一句:“陈二姑娘说要谢谢主子。”
元徵眯了眯眼睛,“她可有说要怎么谢我?”
“属下没问。”
元徵瞪他一眼,那意思好似在说你怎么那么蠢。
九月:……
“她可有受伤?那个跑掉的女人是谁的人?”元徵问。
“陈姑娘没有受伤。至于那个女人,属下已安排人去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这回答让元徵姑且满意,又道:“想不到只是上山来祈个福,竟然有这么多热闹,连死士都敢带上山来,啧啧,真想看看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如今二哥来了,三哥估计不会远,咱们家里这几个兄弟,似乎只有大哥没来了吧。”说到最后呵呵一声,瞧不出这笑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九月低着头装尸体,在这个主子心情明显不佳的节骨眼儿上他才不会冲上去自寻死路呢。
“这次上山的人家确定都清点过了?”元徵问。
九月知道他这样问肯定有缘故,只是不知到底用意何在,难道那个跑掉的女人并不在这些人家当中,而是另有其人?
“确实都在这里,”九月答道:“只是后院有几处外人进不去,想必里面还有人。”
元徵斜斜看他一眼,“这外人中也包括你吗?”
九月低下头,“属下知罪。”
“去吧。”
九月得令,转身离去。
元徵端着茶盏,慢悠悠的呷了口茶,颇为闲适的眯起了眼睛。
想起离京前夜皇上召他入宫,说了好些话,说到大太子不愿替皇后去祈福时,皇上那张脸都有些气歪了。元徵当时心下只觉好笑,皇族里这些个纲常伦理都是整出来约束人的吧,元庭不愿意,皇上还非逼着他去不成?
真真可笑。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蹿门
从前年纪小的时候,他不懂,为什么自己没有父亲。
后来,有次阿娘酒多了,平日里骄傲惯了的女子竟是泪眼婆娑的模样,拉着他的手,一双眼里似怨似恨,看着他,仿佛要把他望穿。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一声又一声,似杜鹃泣血。
元徵任她拉着,她的指甲嵌进他的皮肉里,血印子像烙在心上的一样,深得很多年都没有消下去。
他借着微暖的日头将手举到眼前,手背上那一排印痕已消去很多,若是仔细去看,却依旧看得分明。薄唇里溢出一声轻叹,一时竟不知该做何感想。
其实早已不恨了,只是不甘罢了。
那样傲若梅骨的女子,一生好不容易爱上了这样一个人,倾尽所有,到最后,终是成了别人的绊脚石,成了皇家纲常伦理的牺牲者,怎能甘心?
若换了是他,亦是同样的心肠。
为什么?
凭什么?!
他双眸微眯,一丝薄薄的冷光自凤眼中迸射而出,如碗上突然出现的豁口,极细的一条,像被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生生的割了开来。
他从未说过要报复,他只是想来这京城走一走,看看他那位好父皇是否已悔当年的所作所为。
九月回来时,元徵仍坐在院中,连姿势都没怎么换过。
见他回来,元徵也只是轻轻掀了眼皮,然后又闭上了。
九月退到边上,轻声道:“后院几处无人能进的院子,一处是寺中一位老和尚的,一处是二太子的居处,还有一处……”
元徵听得他消失的尾音,缓缓睁开眼睛,“嗯?”
九月鼻尖儿浸了汗,如实答道:“历王慕府的人。”
“来人是谁?慕云阴?”元徵眉头轻皱。
“……是。”
元徵轻笑一声,“如今朝局渐明,慕府的人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吗?”
九月没有接话,只道:“袭击二姑娘的女人就是自那院子出来的。”
情况有些复杂。
比元徵想的还要复杂。
户部尚书的夫人虽是墨相的亲闺女,单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让历王慕府听命行事,那么,慕云阴为何要与陈锦过不去?他与陈珂的关系莫非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好?
一瞬间,元徵脑子里转了数个念头,最后,他自椅子上起身,“去蹿蹿门。”
虽说遇了袭,但陈锦仍去老太太请了安,陪老太太用了早饭。
又陪着说了会子话,才出来往自己的院子去。
吴嬷嬷将她送出来,低声关切道:“我见姑娘精神不济,可是昨晚没睡好?”
陈锦笑道:“确实有些,我现在回去补补觉,待睡醒便好了。”
老太太喜欢这位姑娘,吴嬷嬷也打心底里喜欢,于是语气更加恳切,“那姑娘快些回去,如今天儿还是凉的,可别着了凉。”
陈锦告辞出来,带着两个丫头往回走。
三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纵然音夏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见陈锦一脸沉静,终是忍了下来。瑞儿似也被这沉默感染,不再活蹦乱跳的,学着音夏的样子,安安静静的跟在后面。
走了一段,突听陈锦问:“陈淑房里那个兰儿可查到了?”
近日出了“碧玉”的事,音夏倒把这事儿给忘了,忙道:“还没去查。”
陈锦嗯了一声,“咱们明日便要下山了,得抓紧了。”
“是。”
接下来一路无话,三人回了院子,推开院门时,只闻一阵清冽的茶香。
陈锦脸色一变,看见廊下坐着的青年时,才终于回复了一些。
也不再往前走了,只堪堪停在院门口,朝着元徵矮身一福,语气却不客气,“公子又不是翻墙来的?”
元徵早在院门打开时便已站起身来,听了这话有些讪讪的摸摸鼻子,脸上仍是那泼天的笑意,“我来向姑娘讨谢礼来了。”
陈锦挑起眉头,一步步走过去。
她今日穿一身藕色的开襟衣衫,下配一条墨绿色的长裙,裙摆处用金丝绣了大朵海棠,走路时裙摆摇曳,好似风中的杨柳,盈盈姿态中自有一股飘逸潇洒之感。
元徵不错眼的看着她,随即又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
待陈锦走近了,他忙往身侧让出一步,将靠台阶这处的椅子让给陈锦。
两人围着小圆桌子坐下,桌上有新沏的茶,茶叶在杯盏中沉浮,很是恬静安逸的样子。
“公子想要什么?”陈锦坐下,抬眼看着对面的青年,问道。
元徵笑笑,凤眸狭长,里头流光溢彩,“姑娘给什么,我便要什么。”
“公子看上了陈锦的什么?”
元徵一怔,料不到她这样直接。
陈锦不错眼的看着他,看他脸上怔忡的反应,不由心情大好,“公子便说吧,凡是能给的,陈锦都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