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雪(105)

火带走了所有痕迹，除了温浩瀚从烟灰里掏出的那一小截断刃。

“这样何时是个头啊？”

“温家也曾显赫一时，灭门都是一夜之间，伸冤艰难。平民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哎。”

“大人，我们......”

这日甘棠州天气阴郁，春意被压制，刺骨的寒复燃。跟着尹监州的几个小年轻心开始发凉，想法也偏负面。

尹监州的心也多少蒙了灰，但有些事，就算注定没结果也还是要做的。

他对着几个年轻下属温和笑笑，“再坚持一两天，若还没有进展，我们就回去。”

“说不定，转机忽然就来了呢？”

不想，尹监州一语成谶。

当日一行人兜转几处详细询查，仍是一无所获。疲累至极，折返。

途中，在街边随意寻了个面摊解决晚膳。这会儿顾客不多，点的酒面还有羊肉很快上了桌。滋味如何还不知道，卖相也跟好没关系，但是真香吶。一行人饿极，酒都顾不上了，纷纷提筷，捞面的捞面夹肉的夹肉。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微弱咕隆声，听着像是在咽口水。尹监州手一顿，扭头看了眼，只见一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倚在墙角，正眼巴巴地盯着他们的食物。

尹监州笑了笑，对那叫花子喊着，“过来吃点。”

之后又吩咐下属多点两碗面和两斤羊肉。吞口水的声音隔了这么一段他们都还能听见，这叫花子怕是饿坏了。食物量太少，根本不够他吃。

尹监州刚唤，那叫花子便起身奔了过来，没有一点犹豫。主要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一叫花子，富贵人家的草芥都比他矜贵，谁会想到害他啊？

他的速度快极，人到了，面还没到。

尹监州看他饿狠了，将自己的面推到他面前，“没动过，你先吃。”

那叫花子这会儿倒是犹豫了下，但是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他实在是太饿了，“善人，谢谢你啊。”

说罢，一瞬都不耽搁地端碗提筷，将面往嘴里掠。他太急了，几个小年轻担心他噎着。

“你慢点吃，吃完还有呢！”

“遇上我们大人，别的不说面还是能让你吃饱的。”

“还有羊肉呢。这块好，有肥有瘦，带劲儿。”

忽然就热闹起来了。

叫花子乞讨多年善人遇到过不少，但像今儿这些这样的，没见过。

他不禁多瞧了几眼，但那吃面的速度，无论其他人怎么说，愣是一点没慢下来。

直到他吃完第四碗。

那时，尹监州也吃完了。

叫花子睇着他，反复犹豫后终是开了口，“善人，是大官吧？”

他觉得是。虽然穿的是常服，但那气度那言行举止，不是一般人有的。出手也阔绰，出行还带了人。

尹监州怔了怔，低低笑了声，“一个不大不小的官。”

叫花子又问，“不是甘棠州的吧？我看着您挺面生？”

尹监州没多想，只道这叫花子闷久了又因这顿晚饭想同他凑近乎，搁这找话题瞎扯呢。

他问，他便回了。不料话音方落，那叫花子忽然凑近，一股子酸臭味扑进了他的鼻翼间。

真是不好闻吶。

尹监州若有似无地拧起眉，教养使然，他没有喝止他，“怎么？”

叫花子：“那大人，能不能帮温家抓住杀人凶手啊？”

“温家您知道么？神医呀，也是大善人，结果被异族人杀死了。”

他兀自说着。

身旁的尹监州一息化石。

第 51 章（三更）

叫花子说完, 便把身体撤开了。他对自己还是有基本了解的，一个月没洗过澡了，呼吸怕都是臭的, 谁都不会喜欢他的靠近。

方才, 纯属不得以为之。

那些话，他可不敢叫旁人听去。若不是大善人请他吃面, 又是隔壁州的大官儿清正气度掩不住, 他也不会对他说。温家人是善，也给了他不少吃的, 但也没到那种他愿意为他们拼命的程度。

那些人太凶了。

偌大一个温家, 他们一夜之间全灭了, 他一个叫花子？简直就是一只蝼蚁。

撤开后, 叫花子便是定定睨着尹监州, 等待他的答复。他想着, 不行也就算了。道声谢, 他就可以离开了, 继续做着他的乞丐。卑微，饿肚子是常态, 但好歹逍遥自在还能保住条贱命不是？

谁知, 那大官儿似神魂被抽走了一半，怔怔无神。

他莫名其妙, 但也不敢催促。

叫花子心怀忐忑地等了好一会儿，尹监州终于开口, 声音低沉，透着激昂, “能。”

“我们换个地方聊。”

一行人回到客栈，聚于尹监州的厢房。门窗皆阖, 划出了一片隐秘之地。

尹监州请叫花子坐。

叫花子惶然坐下，臀贴到椅面，凉意透过衣衫的缺口浸入他的肌肤，他下意识提臀，躲避了一下。

飘忽的神志也因此清醒了许多，“大人方才所说可是真的？”

尹监州：“当然是真的，本官乃一州监州，朝廷正五品的官儿，不至于哄骗你一叫花子。”

“你说是吧。”

叫花子被说服，“是是是。”

尹监州费力地按耐住激动，“不瞒你说，本官就是为了此案来到甘棠州的。温家还有活口，温家嫡子温浩瀚。”

叫花子听到这些，不禁有点欢喜，“好好好，好好好。”

简略地说明了情况，尹监州问叫花子，“你刚才说杀人凶手是异族人？你当时在案发现场？”

“温家都烧成灰烬了周围又无能藏匿的地方，你当时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