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雪(107)

尹监州面色冷淡，亦未唤其起身：“什么事，你且道来。”

倪焕新仓皇道来。

倪家答应明月楼会散尽家财救助西地老弱病残后，明月楼果然撤销了对倪家的追杀令。但这个撤销，只是针对那些无辜的人。对倪焕新小家四口的追杀，一直没有停止。

如果说干脆杀了也还好，眼睛一闭，一切就结束了。但明月楼偏不，他们仿佛逗弄频死老鼠的猫儿，对他们捉了放放了又捉。他们的情绪稍稍放松，他们就会在暗处制造出各种动静吓唬他们。一两次还好，久了，他们是真的扛不住阿。两个孩子已经被吓破胆了，走一路尿一路，邋遢又狼狈。

尹监州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对倪焕新说道，“当你来见我，这场追杀就结束了。”

倪焕新顿住，过了会儿他忽然哭了，从压抑到嚎啕大哭。

尹监州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依旧冷漠。

在他看来，这倪焕新并不值得同情，他眼下经历种种还不及他强行覆诸温家的百分一。

等到哭声弱了些，尹监州便开口问道，

“温家灭门一案，可是出自你手？”

倪焕新：“是。”

尹监州：“是为了那张隐世的秘方。”

倪焕新先应了是，说完，他突兀地怔了怔，“也不完全是。”

尹监州：“此话怎讲？”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倪焕新眼底生出了一丝光亮，“若我道出实情，大人能否保我不死。”

尹监州斩钉截铁，“不能。”

“本官只负责收集证据，你的生死，自有州主大人依照泷若法典审理。”

倪焕新眼中的那抹光灭了，也再未提及这事儿。倘若横竖都要死有些事儿还是不说了，以免泄露，惹来了另一波人的报复。

事到如今，保住一个是一个吧。

一炷香的功夫后，尹监州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聂英杰为何对温家灭门一案不作为。”

倪焕新斟酌道：“大人应当听说过聂大人喜美色，他看中了草民从异国带回的一美人，于是草民和他做了笔交易。”

“我赠他美人，他不理温浩瀚一案。”

至于那美人怎么来的，倪焕新又藏了起来。

倪焕新阅读了阿华写下的证词并在上面按了手印。

尹监州让阿华带他去休息。另开了间房，不管结果如何，一家四口这一晚能睡个整觉了。

尹监州独自迎来了另一位客人，是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一身白衣气质清朗。他的脸蒙了薄软黑布，可见的只有眉眼。

尹监州唤他坐。

坐定后，尹监州的声音便响起，“明月楼的人？”

那男子短促地笑了声，“大人当真和传说中一样聪颖过人。”

尹监州：“多谢明月楼为本案所做一切。”

那男子：“倪焕新买凶杀了我明月楼之人，我们所做不过是为家人报仇雪恨罢了。”

“大人，今次我来是将近几日明月楼收集到的聂英杰各类犯罪的证据交与您。”

“希望能借这次将这毒瘤祛除，另择州主，还清明与甘棠州。”

尹监州听完又惊又喜，证据才摆到他的面前，他便择一卷细看。

连着看了两三卷，他毫无铺垫地握住卷宗站起身来，朝着明月楼来人深鞠躬，“尹某代甘棠州民众多谢明月楼了。”

男子上前一步，托住了他的胳膊，“大人严重了。”

尹监州直起身来，朝男子笑笑，又问，“温浩瀚可好？”

男子：“情绪恢复了些，将此案全权交与承前州府衙摒除了江湖介入便是他的决定。”

尹监州抱拳：“我等定会竭尽全力。”

明月楼来人走后，茶室重归静谧，甚至比起初还要静。男子临走前告知尹监州安心回程，明月楼会在暗中护送。

翌日，卯时刚过。

尹监州便带着倪焕新一家四口还有那换了新衣焕然一新的叫花子返回承前州。

正午时分，顾绍卿如约来到了陈府门口。

门口，停了辆马车。

绘欣正指挥着家中的侍卫将一个个匣子往车上搬。进尾声了，顾绍卿才来没一会儿，动静就歇停了。

片刻后，陈夕苑搀着孙骁出来，三个人一道上了马车。

坐定，车动。

陈夕苑开了食盒，递了枚新鲜果子给顾绍卿，表面光洁，明显是洗过的。

顾绍卿当即接过，他开始对她的照顾习以为常，再无一丝别扭和排斥。

只是他没立刻吃，将果子拢在手心，定定地睇着陈夕苑，“带了这些东西，是要做甚？”

陈夕苑将另一枚果子递给了孙骁才道，t“难得师父请我帮忙，我自是要做到极致的。”

顾绍卿难得地生出了几分好奇心：“怎么个极致法？”

陈夕苑大眼眨呀眨，说不出的乖软灵动：“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顾绍卿不再问，把果子送至嘴边，咬了一口，嘎嘣脆，满口生甜。

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第 52 章（二合一）

在接陈夕苑之前, 顾绍卿早起，已经做了不少事儿了。

其一是去华阳居定了位置。比起野芙蓉，华阳居名字没那么响, 但它的菜色和点心绝对是承前州内样式最多的也是最合西地人口味的。最主要的是, 陈夕苑喜欢这里的花椒鱼。

以前他们一道来过两次，每次瞧着清冷似谪仙的姑娘被辣到额间生出薄汗还要继续吃, 他就不禁想果然凡事不能看表面。仙女不一定是爱喝露水的, 她可能喜欢吃花椒鱼。许是这些画面太过鲜活生动，所以即便最后一次一道在华阳居用膳是在几年前, 顾绍卿的记忆仍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