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雪(115)
花戎:“放心。”
花戎去了偏殿更衣,多年来,她和月华都住在那里。对外宣称是为了就近方便照顾太后娘娘。实则是明嘉应的一份恩典,她从未将她们当奴婢。她住哪儿,她们就该住哪儿。
花戎走后,昭和殿越发的静了。月华伺侯明嘉应洗漱更衣,等一切妥帖,尊贵了一世的女子安坐于塌上,她终究是没忍住,多问了句,
“娘娘这般疼爱郡主,为何不想个法子把她接回来?”
“十年了,惩罚得还不够么?”
这话,也只有月华和花戎敢说了。
明嘉应睨着她,眸光清浅,“够不够本宫说了不算,要看皇帝。”
“多年前祖父同我说,女子也能撑起一半的天。”
还说,无冕之王也是王。
那时她信了,亦满腔热血,总觉得自己能为家为国做些什么。现在的她,不这么想了。
除了个别特例,无冕之王从来名不正言不顺,行事多有桎梏。达成同一件事儿,无冕之王需要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王座之上的那位,可能只需轻飘飘的一句话。
近些年,她不知怎么频繁地回想自己同祖父对话有关的一帧帧。
刚开始,仅限于回想。后来有一天,她的脑海里迸出一个念头,大逆不道的极其荒谬的。
那就是:祖父可能骗了她。
他说那些话,表现上是对她寄予了厚望,实则不是。他或许是真的爱她关心她,但那日种种,他的最终目的是安抚她让她心甘情愿进宫。
什么无冕之王?什么女子能撑起半边天?不过是在给她洗脑,让她心甘情愿呆在深宫,为帝王打理后宅生儿育女。
他最想要的,其实是未来帝王同明家有关,并且心向着北地。从头到尾,他怕是都没存过让她为将镇守北地的心,也根本不在乎她实力几何是不是能成王。
“呵.....” 想到这些,明嘉应忽而笑出声来,柔和中带着几分自嘲。
“月华,你知道么?近些年来我总是在想,若是当年我拒绝入宫会怎样?会不会已经是手握虎符声名赫赫的镇北将军,又或者占了某座山当起了山大王,肆意潇洒,兴头一来来个劫富济贫?”
“答案其实早就有了,只是我不愿意相信。”
她所想,都是没可能的。
因为在祖在父在兄弟眼里,这些都不是女子该干的事儿。
可是凭什么呢?她的武艺和谋略,明明都是强于哥哥和弟弟的。
明嘉应现如今已经没有恼怒,没有不甘。
她冷静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女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开始身不由己了,悲剧从那时候就开始上演了。”
如今老将军已逝,这番说法是真是假都已深埋黄土了。想问,都没处问。
月华睨着明嘉应,心间儿似卡着根细针,疼得厉害。
“娘娘莫要这么想,在北地,谁不知道老将军最钟爱的是娘娘您?他t那般说就是对您寄予厚望,没别的意思。”
“太医也说了,叫您少思虑多走动多见太阳多饮食。”
话是这么说,月华心里清楚,人和人之间一旦起了嫌隙就很难在回到从前了。更何况现在,老将军已去,永远不会有真实的答案了。娘娘心里的这颗疙瘩,怕是再也无法摘除了。
明嘉应听完只是笑笑,随后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道,声音轻得像是在呓语,“可是祖父,我明嘉应怎能成为一个悲剧。我想有一天......”
女子能穿上铠甲,英勇驻边,为国效力。
女子能入仕,朝堂峥嵘。入太医院入禁卫入......任何一个现在默认由男子绝对掌控的地方。
她甚至想,那至高无上的王座之上,坐着的也是女子。
她身上,流着她的血。
祖父,你我之间的这场博弈,还远没有结束。
“娘娘,您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清。”
甚至可以说,清晰的只有“可是祖父” 几个字,之后便彻底没声了。
明嘉应的思绪被迫中断,缓了缓,凝眸看向月华,“没说什么。”
“歇吧,明儿若是皇帝来请安,就不用找借口避了。”
“诺。”
另一厢,花戎换上夜行衣出了宫,直奔位于西樵的市集。到了市集,便寻了个冷清的铺面,不动声色地放了些碎银在老板的面前。
“莫慌,只是打听点事儿。”
花戎一个长期呆在深宫内苑的人儿都知道东西两市的摊贩各个都是人精,知道的事儿可多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知道的。这话或许带了些夸张的成分,却也能从中窥见帝都两市商贩的信息网。
老板瞥了那银子一眼,“少了点儿?您一看吶,就不是普通人。”
“这点儿就当打赏小的呗。”
花戎:“行吶。这些算定金,你要是能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加两倍。”
老板顿时乐开了花:“好好好,好好好。您问,您快点问。”
花戎报了三个人的名字,“他们住哪儿知道么?”
老板睨她一眼:“干什么去啊?杀人?”
花戎:“不是,偷猫儿,给我家这只......”
话到此处,那只藏在她袖袋的猫儿适时的“喵” 了声。
老板一想这春天到了,猫儿会进入到特殊时期,想来这蒙面侠是为了给自家猫祖宗找对象儿,心顿时安了大半,但疑虑并没有彻底抹去。毕竟人家家里地址,万一闹出什么大事儿他就是帮凶了,“那您也不至于穿成这样吧?”
花戎啧了声,明显有点不耐烦了。
那老板也不惧怕,“说说嘛,我也就是图个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