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雪(153)
“芙芙。”
楚流雾的音调忽而温柔,“姑姑从前听从父兄之命舍去了自己的姓氏留在帝都为他们筹谋,我觉得那是为了家族荣耀的延续,心里是甘愿的。”
“可是,当他们说让你死时,我忽然愤怒了不甘心了。”
“为什么来到这内廷的是我,而不是楚家男儿?这宫廷画师多的是男子。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察犯下的错要你用生命来弥补,还那般的理直气壮。”
楚流雾想起了那封密信,只看了一遍,却足以让她诵背并且痛恨了。
楚若芙听完忽而笑开来,“这一套招数真是妙极。”
一碗红豆汤,让她重回中宫,大皇子和小郡主归来。再来,就是楚家了。
他们只是没料到,一直乖顺听话的楚流雾猝不及防被激怒,趁雨夜来见她。
“姑姑。”
楚若芙终于能够叫出来了,轻柔地,由衷地。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楚流雾:“芙芙,我知你不愿信心中伤感,但姑姑能对天发誓并未欺骗于你。”
“告知你,是想你早日有决断。”
楚若芙轻缓勾唇,“姑姑的心意若芙妥帖收好了。”
停歇须臾,问她,“若姑姑是我,会如何抉择?”
楚流雾顿滞了好一会儿,“我不知道。”
若是她,她自是愤恨不甘心去死,但皇权至高无上,哪个母亲不想自己的孩子拥有?
更遑论,大皇子是长嫡。
他若不登基,未来只有死路一条,宫里的那几个皇子,除了老五,谁也容不下他。可他与王座之间,横着一个跟谋逆沾了边的楚家,仿佛顶着天的巨石一般。想要挪去,谈何容易?
楚若芙要死,要为救帝王而死,还要死得轰轰烈烈。只有这样,才能抵去楚家曾经的罪过。
楚若芙听完,轻轻笑了声,“我知道了。”
“姑姑可想离开帝都了?”
楚流雾:“自是想的,困在这帝都大半生了,泷若繁华,只见了麦田中一束。”
楚若芙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姑姑就当今儿没来过这里,他们叫你做甚你就做甚。一切尘埃落定时,芙芙保证您能欢愉自在的周游诸州,经历泷若繁华。”
影影绰绰间,楚流雾感受到了一股类似安排后事的悲戚意味。她的鼻腔一酸,想劝的,但又不知道如何劝起。
女子这一生,好像都难逃家族和孩子的捆缚,区别在于,有的是甘愿的,有的是被迫为之。但她并不后悔告知楚若芙,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总比被动地不明不白地死去好。
楚流雾走了,殿内归于静谧。
冷珠和冷竹二婢回到楚若芙身旁,意外地发现她在颤抖。
冷竹慌了,连忙去拿了毯子,将她包裹起来,
“怎么了这是?”
“娘娘,要不是去床上吧,被里暖和些。”
楚若芙没回应,亦没有流露出一丝想要回床上的意思。裹毯久坐,后来冷珠又塞了只滚烫得汤婆子到她怀中,久这,也没能让她暖上半分。
翌日,天放晴了。
昨日种种,或悲戚或绝望或温馨或甜蜜,明面上,都随着那场雨逝去了。但存在过,就不可能全无痕迹。
皇城内,帝王起身早朝。
肖常在一如既往地伺候他更衣,妥帖后,温声含笑,“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永平帝浅而冷地睨他,没说一个字,但什么意思很明显了:你最好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然的话,少不了一顿板子。
肖常在心里有货,自是不惧。
他迎着帝王目光,神色轻松地道明,“娘娘身旁的冷珠姑姑早前过了来,替娘娘递话。”
永平帝的平静被破碎,“什么话?”
肖常在:“娘娘说,一切全听陛下安排。”
永平帝怔了怔,脸上有笑意氤氲开来。昨儿虽然氛围和谐,可若芙终究是没给句准话。
如今这般,才算真的安了他的心。
他睇着肖常在, “昨儿叫你办的事儿,怎么样了?”
肖常在回说,“连夜在处理了,等会儿您下了朝,奴才就亲自过去看看。”
永平帝:“甚好。”
一切妥帖后,主仆二人出了寝宫,前往议事殿。
五更天,殿外墨色浓重寻不到一丝光亮,殿内却是亮如白昼。政务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少了白通那个刺头,大殿内氛围十分和谐。
不到半个时辰,一切皆处理妥当。
肖常在忽而开口,“陛下有旨......”
满堂皆跪。
在那期间,有不少人悄悄瞄向王座。
帝王稳坐高耸华丽的王座之上,神色冷肃,叫人完全看不出端倪。
肖常在于满室目光中连宣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皇后娘娘重回中宫。
第二道,大皇子陈元初可随小郡主陈夕苑一道返回帝都。
大殿仿佛被施了凝固咒,陷入冷滞。良久后,才有声音传出。
那第一道,赫然是左相华晖。
“使不得啊陛下。”
他朝着王座躬身,脸面朝地,任谁也无法瞧见他此刻的神色。只能经由他的声音去推衍他的情绪,有不解有担忧有愤怒,揉杂在一起,极为复杂。
之后,不断地有人随他跪下,这其中也包括了在朝的二位皇子。三皇子陈元嘉在伺疾,并未在朝堂现身。
帝王面色波澜不惊,“如何使不得?”
随后,点了二皇子陈元朝t,“老二,你说说?”
话音清浅,却也带出了蓬勃的帝王之威,陈元朝的心跳加速,根本无法抑制。
他缓了缓,抬头,凝着永平帝,声线低沉,影影绰绰间透着些担忧和急切,“父皇,儿臣知您和皇祖母仁善,比谁都希望一家人整整齐齐。然大哥和明乐郡主牵扯到的事儿非同小可,不重罚,杀不死潜在暗处的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