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雪(18)
他在顾世承开口之前,躬身行礼,“将军,是宁某唐突了。”
顾世承:“宁先生严重了,请坐。”
宁淮:“多谢将军。”
简单寒暄完,宁淮寻了个位置坐定。
须臾后,有兵士为他上了茶,同顾世承一样的雪淬。
宁淮瞥了眼茶汤,对着顾世承笑道,“这雪淬宁某心悦已久,然一直未有机会品尝到,今儿托将军的福,总算能尝它一次了。”
顾世承见他瞧了眼便说出了这茶的名儿,眼底有讶异一闪而过,随后牵唇一笑,“不愧是四皇子座前第一人,学识渊博,见多识广。”
宁淮:“不及将军。”
顾世承没再扯这些虚的,“既是惦记了许久,就快些尝尝。”
宁淮合手做了礼,执杯送到了自己唇边,太过烫了些,他轻轻吹了吹,才啜了两口。
细品,回味,直叹好茶。
顾世承回以一笑,茶盏一贴到桌面,他便直白问道,“宁先生今日过来,所谓何事?”
宁淮顿了顿,“今儿过来,是想同顾将军说顾家三郎的事儿。”
顾世承目光忽而发冷,“先生请细说。”
宁淮将野芙蓉中发生的事儿全部说与顾世承听。但四皇子派人狙杀顾绍卿险些要了他的命这事儿却只字未提。
末了,他才讲明四皇子的意思,“殿下的意思,顾家有功于泷若,这一事,他可以不予追究。”
“这会儿三郎虽被带到了州府,但主要是想给他个......”
“教训” 二字未能够出口,被顾世承截断,“先生稍等。”
追根溯源,顾世承不信顾绍卿会无缘无故的杀人。这些年,少年一直跟着剑圣游走于泷若各处甚至周边诸国,鲜少归家。但同他有关的重要消息,他这个伯父无一遗漏。
这孩子虽然冷戾难驯,行事没个章法近偏执,但绝不是什么暴戾之辈。用剑圣的一句话概括,那就是,“生而有度,藏于乖张”。
他有他的度,无论明面上,他如何演绎自己。
宁淮闻言怔了稍许,很明显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么个走向。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但也不便说什么,迟疑数息,试探问道,
“将军可是不信宁某所言?宁某......”
顾世承大手一抬,手掌舒展,手心朝向宁淮,他的言语再次被阻断。
“有一道理,先生才高八斗,应当比顾某还要懂。”
“请将军明言。”
“凡事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到此为止,顾世承整个人都是温和的,他并未否定宁淮,偏帮自家孩子,
“先生有所不知,一旦三郎出了重大状况,稍晚些,顾某都会得到消息,多远都是。今次种种若是发生在野芙蓉......”
顾世承望向台面上的纯铜沙漏,“先生喝完这盏茶,估计就到了。”
第 9 章
另一厢,陈夕苑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早春入夜寒凉,折腾一番,娇人儿的背脊竟也覆了一层薄汗,是她不喜的黏腻,这么上床怕是不行了。
绘欣敏感地瞧出了她的不适,柔声建议道,“郡主,可要去汤泉里泡泡?”
陈夕苑的小院后有一眼温泉,源流一年四季不绝,总是温汤,珍贵得紧。当年,大皇子夫妇将陈宅建于此,一部分原因就是这眼温泉。
西地寒凉,他们想女儿多泡泡,身子骨能强劲些。然而陈夕苑喜读书钟爱各种匠艺,对泡汤这事,无甚特别感觉,一年满打满算泡不到十回。眼下,陈夕苑心烦气躁,书估计是读不下去了,遂听从了绘欣的意见。绘欣去张罗泡汤所需时,陈夕苑在绘灵的陪伴下往温泉而去。
身体埋入温汤时,陈夕苑不由舒服喟叹。
寻了一方白砖倚靠,她微微阖了眼。慢慢地,她的肌理和神经都开始放松,思绪也随着温汤的波纹无声荡开。
在瞧见顾绍卿被官兵带走的那一瞬,她是极为慌乱的。旁人或许不知,但她骗不了自己,当时她的脑t海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在父亲面前,她亦是。方才,父亲对她说的那番话,是在担心她吧?担心那个遇事只能仰仗父亲,期待三哥从天而将的娇娇儿。
思绪跌宕间,陈夕苑忽而记起她和娘亲的一段对话。
那会儿陈夕苑还只有五六岁,说话百无禁忌的年纪。从小叔叔陈元祖那里得知父亲曾是帝都的那座皇宫中顶顶尊贵的人儿后,她找到了娘亲徐锦歌,趴伏在她的膝盖上,仰着小脑袋,“娘亲,帝都在哪里?皇宫漂亮吗?”
徐锦歌伸手摸了摸小人儿的脑袋,没瞒她,“帝都啊,在泷若中部,最是繁盛的地儿。”
“皇宫自然是漂亮的,我们夕夕吶,就是在那儿出生的。”
小人儿眨巴眨巴眼,一派懵懂天真,“夕夕怎么不记得?”
徐锦歌笑:“因为那时候夕夕比现在更小,刚会说话,虽然会走路,但走不了两步就嚷着要抱抱。”
“是个小懒鬼。”
闻言,小人儿不高兴的嘟起嘴:“夕夕才不是小懒鬼,夕夕是勤劳鬼。”
这下,一屋子的人都给她逗笑了。
小家伙却不在意,又问了一个问题,“那夕夕以后可以做皇帝吗?”
“小叔叔说,我们夕夕是个做女帝的好料子。”
小小的人儿其实是不懂这话中含义的,只是凭着绝佳的记忆,如鹦鹉学舌一般重复。
徐锦歌闻言,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她这小叔胡闹,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这要不是天高皇帝远几位有野心的皇子不在旁,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