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雪(183)

伴着失序的心跳，他掠至那片空地，细致探查。灰烬中剩余的木材上，隐约残留了烤熟了的食物的香气。

有人在这里烤过东西。

夕夕。

是你吗？

顾绍卿几乎抑制不住地往好的方向想。

他点燃了那拢剩下的樱桃木，火光冲出，强势撕破了夜色。

终于，他在陈夕苑坐过的地方寻到了几根断发，细细瞧，沾了泥。送至鼻翼前，深嗅，

很淡，几乎虚无，但这味道顾绍卿太过熟悉了。

是陈夕苑的。

顾绍卿顿时眼热，泪雾层层涌出。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般爱哭。但无所谓了，只要陈夕苑还活着，什么都不重要了t。

他只要她好好的。

陈夕苑还活着这个认知洗去了顾绍卿所有的疲惫，他疯狂疾驰，不断地呼唤她的名字。

......

密林深处，陈夕苑又一次坐在了樱桃木和银桐草围出的保护圈中。不同在于，今儿夜里她有了一只花斑独角鹿的陪伴。

她好像没那么怕了。

平心而论，她是希望它能陪伴她的，虽然它不会说话。可另一方面，她又不想拖累它。到了夜间，凶兽出没，一只小鹿该如何防御。

等她点燃了银桐草，它又会被毒烟侵蚀，那种痒，任谁都不会想经历的。

“小鹿，快走吧。”

独角鹿纹丝不动，“嗷呜。”

陈夕苑：“快走，明早再来。”

说罢，她又开始重复昨晚种种，用如蜚老人的暗器打磨匕面，灼灼热意又一次刺进了她的肌肤里，她不禁哭出来，“走阿！”

“我叫你走你听到了吗？”

至此，已是泣不成声。她又一次点燃了银桐草，整个人下意识地蜷缩在了一起，双目紧阖，因为那痒意太痛苦了。可是即便做到这般程度，她也没能够保全自己。有恶狼被火光与毒烟激怒，从树上朝她俯冲而来。

独角鹿为护她，疾速撞向它，然而实力和体格悬殊过大，鹿被撞倒。犹豫片刻，终是踉跄逃开。

陈夕苑听着那尖锐的哀嚎声，绝望抽泣。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小鹿，若不是遇见她，它怎么会受伤？对不起爹爹对不起哥哥，夕夕坚持不下去了。但即便如此，陈夕苑仍没放弃。如蜚老人赠予的暗器被她牢牢握在手中，打算寻最合适的机会打出。

恶狼的猎杀，被一只独角鹿延缓，却也让它的那双兽眼戾气更盛。在火光的映衬下，全部幻化成冷芒，笔直地朝着陈夕苑而去。

须臾后，兽动。

陈夕苑也在这一刻睁开了眼，那双总是明媚温柔的杏眸里，如今只剩冷意。她没有任何犹疑地打出了手中的暗器，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打出后，她朝后踉跄而去。若没稳住，就要倒在火上了。危急间，有磅礴气浪从她侧边而来，将她整个人扫到半空中。

她在那气浪中嗅到熟悉的气息，冷冽的，带着血腥气的。

第 82 章

在顾绍卿将娇人儿稳妥地护在怀中时, 赤冶剑冲向那头恶狼。尖锐剑气逼出了狼的恐惧，兽的敏锐本能让它知道来人强悍冷酷，惹不得。它不甘地哼了声, 拔腿跃开。

顾绍卿没有再追逐。撤剑, 朝着火堆挥掌，掌风扑向火堆, 顷刻之间, 灼灼烈火熄烬了。

随后，他带着陈夕苑往远处掠去。

刚从火中掠过, 他的肌肤开始发痒。想来是陈夕苑用了什么奇特药草配合着木材一起烧, 用来驱兽的。正如师父所说, 陈夕苑聪颖无双, 她那一身倔劲儿就注定她不会坐以待毙等死。

在这一刻, 顾绍卿无比感激陈夕苑。

感谢她到了最后关头都没有放弃, 感谢她让他没有失去她。

在高处寻到了一方宽敞巨石, 顾绍卿将陈夕苑放了下来。方才情绪迸发, 他都没注意到她在无声抽泣，泪水此刻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

顾绍卿的心脏恍若被重物抡中, 生出闷痛。他慌忙坐下, 重新将她搂入怀中，大手颤颤地揉着她的发她的背脊, “夕夕，没事了没事了。”

“我保证, 再不会让你经历这些了。”

陈夕苑不是没听出顾绍卿的嗓音不对，也没忘之前昭丰珩所说的有关他的种种。可这会儿,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被熟悉的气息包裹，她觉得安稳放松之余, 娇气和委屈开始朝外涌。她不停地哭泣，过了许久，才慢慢停歇。但她没从顾绍卿的怀抱退离，不仅如此，还万分眷恋地蹭了蹭，“哥哥，我好怕。”

这轻轻一蹭这饱含委屈的一句，差点没把顾绍卿的心给绞碎。他越发地抱紧她，重申，“相信我，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会变强。

他会亲手除尽昭丰珩之流。

“现在，哥哥带你回家。”

恐惧卸下，身体和精神都开始放松，鼻翼间又是令她心安的气息，陈夕苑开始昏昏欲睡。

她真的好困阿，可是......

“小鹿。”

“一只顶顶漂亮的花斑独角鹿。”

意识都开始恍惚了，陈夕苑还惦记着那只漂亮的花斑独角鹿。

顾绍卿：“累了就睡，等你醒了，就能看到它了。”

“别抓它，确定它的安全就好。”

“陈夕苑。”

你怎么那么啰嗦？

顾绍卿下意识想开口，但话到嘴边，他又咬碎吞进了肚子里。

陈夕苑还是啰嗦点好。

陈夕苑能啰嗦，是上天给他最大的恩赐。

“知道了，我会处理妥当。”

娇人儿终于安心地阖上眼，在那之前，长长地舒了口气，“活着，真好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