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雪(196)

再则两个人的年纪都还小，分离能让他们越发看清自己的心。若他日两人经历种种皆立于高处，心却一如最初固执地向着对方，他们会重聚，再没有人可以将他们分开，“她会熬过去的。”

到了徐家，外祖和舅父竟都在家。一个因家里忽然少了个人失了出门的兴致；一个是不放心夫人，留在家陪伴于她。

看到娇娇儿，徐家众人的心情总算是提振了些。

可是一想到过不了多久陈夕苑也要离开西地回帝都了，他们的心情又蒙了灰，根本抑不住。但他们谁都不想再让陈夕苑担忧了，先是差点丧命，才养了几日，顾绍卿和最是疼爱她的二哥又相偕离去。

娇人儿怎么受得了。

在外祖家呆到未时末，陈夕苑踏上了回程，彼时，她的心情好了不少。只是没想到，回到家小憩再醒来，总共不够一个时辰。

西地风再起，又要变天了。

大受承前州乡亲喜欢爱戴的尹监州死了，遭利器割喉而亡。

尸体是在一个湖畔发现的。

那片湖名唤虹安，他惯爱去那里垂钓。没想到，最后成了他身殒之地。

当时他的神色安详，双目紧阖，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想来是一招毙命，并未受苦，但他的左耳被割走了。

据古书，安槐人的先祖暴戾嗜杀，血债累累。他们害怕天谴降临死后被打入无间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于是向他们的守护神戮神求教，竟真的得到了化解之法。

割掉被害人的左耳，天堂地狱，他都去不了。既是去不了，那这个人非人非鬼非神，三界都管不着，就是有血债又如何？

“昭丰珩，是你吗？”

于小厅内默坐了近一盏茶的功夫，陈夕苑才得以从伤怀中抽身，这也是她第一次这般地恨一人。

强者相斗，难免伤及无辜，可人都死了，为何还要断他来世的路。

尹监州，她是见过的。

温和中正风度翩翩，他担得起“父母官” 这个名头。

泪在这时，毫无铺垫地落了下来。一出现，便像断了线的珍珠，疯狂滚落。

“昭丰珩，这仇我记下了。”

“绘欣，唤三愿来见我。”

很快，三愿至。只呆了片刻，他便离开了，手中多了一封信和一卷画。

画和信都是给永安军首领张予淮。

只有两句话，【尹监州如何死的，本殿就要聂大人身旁养的那位美姬如何死。】

【掘地三尺，也要将画中的男子找出来。】

近期的桩桩件件过后，昭丰珩的一盘棋全然地显现于陈夕苑的眼前。

昭丰珩杀尹监州，大几率是为了报剑圣诛杀假的昭丰珩之仇。同时也在向她昭告，游戏还没结束，他还没出局。他的做派，仍旧带着一种轻飘飘的傲慢，惹人厌憎。

他凭什么？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已经卷了那么多的人进来，现在仍不知悔改。

如此，便只能以杀止杀了。

在这个夜里，陈夕苑二度出了陈府，只是这一回，她是跟着父亲和白相一道。

目的地是承前州府。

还是那个州府，仍旧肃穆阔亮。唯一的不同，那个让段州主安心的人不在了，承前州府的定府神针给人抽掉了。

二堂内，段诺独坐于圆桌旁，时不时抹泪。杜监州在一旁收拾尹监州的遗物，明儿一早，尹家人过来接遗体，能一道交与。

两个人溺于伤痛，再加之陈元初和白通免了衙役禀报，陈元初一行四人进了二堂，段诺和杜监州才知有人来。

“殿下，白相，黄大人。” 段诺狠狠地抹了一把泪才站起，打招呼时，多少有点难为情。毕竟一州之主，哭得跟个娃儿似的，不成体统。

陈元初：“段大人，杜大人，节哀。”

段诺：“会的。老尹若是知道大家都来探他，不知道有多欢喜。”

“他这人人缘向来比我好。”

他曾经还嫉妒过，可如今，哪怕是要他拿州主这个位置换他生，他或许会犹豫，但最后他定是会换的。

“我定会找到凶手的。” 在这一刻段诺仿佛摒除了所有的小毛病，柔和而坚定，毅然决然地扛起了自己的责任，成为了实质意义上的一州之主。

白通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你一定会的。”

这时他们谁也不知道，割掉左耳意味着什么。那样偏奇的古书，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读到，又或是摆眼前了都没兴致去翻阅。

陈夕苑也没说，段诺和尹监州的家人已经够痛苦了，再多，她怕他们承受不住。

等明儿，她就去寻曾经帮过顾绍卿的瞎眼和尚，看有没有破解之法。

第二日，陈夕苑又是早早地出了门，目的是那落寒寺。没了顾绍卿，上山对于她而言无疑是件大难事。走走停停许久，她才至半山。

她再度见到了那只漂亮的喜鹊多彩，还有那间和小喜鹊同名的素食馆。这回，许是时间还早，瞎眼的老和尚并不在素食馆中。

老板说他在寺里。

陈夕苑笑着道了谢，径直去了寺庙寻人。

几乎没费力，陈夕苑在寺庙后院寻到了正在扫路的老和尚。眼睛看不见，似乎并没有给他造成阻滞，他的动作轻松稳当。

“大师。”

“郡主，你来了啊。”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了口。

陈夕苑怔怔了，失笑出声，“什么都瞒不过大师。”

老和尚：“郡主此次来，所谓何事？”

陈夕苑如实道，“两件事。”

“一是，关于顾家三郎的。他离开西地了，临走时让我过来同您说一声。等得了闲，他定是会来找您喝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