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雪(275)
话毕,他转身就走。
肖常在赶忙跟了上去,同楚若芙错身而过时,他瞧着姑娘眼儿都红了,禁不住安慰道,“楚姑娘莫要慌张,陛下就是急了,等他缓过劲儿了,这事儿就过去了。”
“不哭,不哭啊。”
话罢,再不敢耽搁,小跑着去追帝王。
楚若芙在殿外呆了近半盏茶的功夫才折返。她以为先前争执留下的痕迹抹尽了,却不想刚在茶塌旁坐定就被明嘉应看出端倪,
“哭了?”
“那臭小子犯混了?”
虽是询问,但答案几何,明嘉应心知肚明。
须臾沉默,楚若芙才回说,“不是陛下,是若芙自己。”
明嘉应:“要同本宫说说么?”
楚若芙望向她,眼中有莫名的晶莹在闪烁,“若芙自知平庸,配不上宴哥。”
在明嘉应面前,楚若芙总是能卸下所有防备,安心将自己打开。在这个顷刻,她甚至顺从了自己的心意,唤他宴哥。这个称呼,几年前她时常挂嘴边,但自从他君临天下后,她再未喊过。
“但每回见到他,芙芙都好生欢喜。他病了,我深夜难眠起来抄经,抄了一卷又一卷,只求他快些好起来。”
“为了遏制贪恋,我在自己面前拉起了一条绳索,并且不断地警告自己只能站在这条绳索后看他,再近就不能够了。”
可是,陈棠宴今日对她说,她这么做错了。
他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好像被她伤着了。
话到这里,楚若芙眼中的泪再抑制不住,一滴接一滴涌落,砸在她的手上,声响不断。
明嘉应放任她哭了会儿,右手微抬。末了,落在了她的发顶。
轻轻摩挲了几下,明嘉应柔声道,“若芙,你会觉得自己普通,除却陈棠宴的身份其他泰半源于你太过在意他。不管男人还是女子,只要在意了,就会自卑自苦。”
“在我看来,你一点都不普通。在陈棠宴看来,更是如此,不然他今日就不会这么愤怒了。”
“一如你自卑自苦,他愤怒是因为他无能为力。他在意你,所以他用来治国治人的那些术法他是一样都舍不得用在你身上。”
“闹到这个份上,本宫也不瞒你了。今儿你会坐在这儿,是陈棠宴求来的。他甚至对本宫说,他心悦于你,未来想立你为后。”
最后这一句,仿佛声声惊雷,震得楚若芙头脑发麻,娇躯微微颤了下。
明嘉应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慈爱笑道,“若芙,认真想想,一个有陈棠宴的未来,值不值得你摒除忧虑和惧怕去搏上一博。”
“莫慌,慢慢地想。若你的答案是出宫,本宫会即刻送你出去,并且保证他不会再打扰你。”
明嘉应处事的手法,简单直接。
最初或许震撼难以接受,但过后,只觉眼前一片清明。
这一日,楚若芙独自坐了许久。待到晚膳时,她已有了答案。
她对明嘉应说,“太后娘娘,芙芙明儿能去找宴哥吗?”
*
帝王寝殿,陈棠宴在用晚膳。
长桌上满满当当,皆是他喜欢的菜色,时令的有珍稀的也有,然而他却没点胃口。
提起的筷子在虚空中停了片刻终是放了下来。
肖常在看在眼里,心知这是烦着呢。
他令其他内侍撤了晚膳,只留了一盅热汤下来。
一阵忙碌,此间归于沉谧。
肖常在走近帝王,“陛下多少用点儿,饿坏了身子,心疼的还是楚姑娘。”
帝王听完,忽而生怒,“你没事提那个没良心的做甚?”
肖常在立马跪了下来,作势扇自己的脸,“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矫揉造作,一瞧便知是假扮的。
帝王气而反笑,“狗东西,迟早收拾你。”
肖常在看主子笑了,心安不少。
“陛下,奴才可没乱说。楚家姑娘对陛下的着重,那是散在细节处的。陛下去楚家那日,奴才和府里的丫鬟嬷嬷闲聊。她们对我说,知道陛下病了,楚姑娘才去佛堂抄经的。”
“那几日,都没怎么用过膳,经倒是抄了一卷又一卷,说是塞满了一整箱。”
陈棠宴听着,心间的火就仿佛忽然遭了雨,虽说没能顷刻熄尽,但势头削弱不可逆。
不远处,肖常在话音未停,“陛下,楚姑娘虽行事周全沉稳,可她毕竟才十六七岁,遇事会怕会躲情理之中。再说了,她会躲会怕和陛下脱不开干系。”
陈棠宴咬牙轻嗤了声,“又成了孤的错了?”
肖常在额头磕地,“奴才不敢。”
陈棠宴默了片刻:“继续说。”
肖常在:“陛下,您对楚姑娘确实极好,这天下独一份的好,可是多少年来,您可曾对她说一句喜欢?”
答案是:没有。
陈棠宴一直认为他做了什么比他说了什么更为有价值。他给了楚若芙所有他能给的,他以为她会懂。结果却不是这般,一句喜欢,真的那么重要么?
陈棠宴的答案仍是没那么重要,可若是一句喜欢能让楚若芙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那他愿意给她,每日说一遍都行。
“孤现在就去找她。”
活过一世的泷若帝君遇到和心上人有关的事儿,淡定仍在顷刻之间碎成了渣。
疾步往外时,被慌忙起身的肖常在拦了。
帝王冷目看他,“你又怎么了?” 他发现这一世,肖常在特别的啰嗦。
肖常在:“陛下,明儿再去吧,楚姑娘也需要时间想想。说不定明儿啊,楚姑娘就想通了,自个儿来寻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