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雪(48)
往楼梯口走时,她问他,“不和那些爷爷一起吗?我看你和他们很熟的。”
顾绍卿回头,定定看着她一言不发。
一个念头忽然击中陈夕苑,杏眸也因此亮了几分:“因为我?”
顾绍卿:“......”
“你想什么就是什么。”
话还没落全,目光撤回,迈开大长腿,径自朝二楼而去。陈夕苑凝着他的背影,弯了眉眼,那弧儿随着她的情绪跌宕越来越深......
包子和汤都是现成的,坐定后没多时,店小二就托着个盘子送餐过来。
两笼包子,两盅汤。一盅是花生冬笋猪肚汤,在这微寒的早上,对于这怕冷的姑娘是极好的。
一盅是店里的新品,免费的,红枣花生汤,甜口,滋补得紧。
店小二放下餐食就走了,偌大二楼又只剩他们两个人。
顾绍卿:“你想要哪盅?”
陈夕苑想了想,“我可以两盅都尝尝吗?两种都只要一点点。”
这汤盅,有家里的两倍大,她肯定是喝不完的。顾绍卿想起小姑娘的小鸟胃,无奈至极。手上,开始有动作。
他拿了两个空余的小碗,在陈夕苑略带诧异的目光中用汤将空碗填到七八分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练过武艺,他的动作迅速而稳妥,一滴汤都没有溅出来。
装好,推到她的面前。
“喝吧。”
“剩下的还要不要了?”
“不要了。”
这两个小碗,对于陈夕苑而言已经够够的了。顾绍卿闻言没再说什么,将装了猪肚汤的汤盅整个放到了自己面前,兀自喝了起来。
陈夕苑定定看着他,顾绍卿一连喝了好几口,她还没有挪开目光。
“......” 顾绍卿哪能不知道呢?在克制不住想要叹气时,他抬头对上陈夕苑的视线,眉眼间写着一排字--
祖宗,你想要怎么样?
陈夕苑朝他笑,幼萝初绽都没有的风华,“师父。”
亲昵唤他后,从腰间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束口袋,贴着桌面,缓而笔直地推到他的面前。
顾绍卿的长睫一颤,目光洒于藏青色的袋面。清润的话音在短暂停歇后再次响起,又与寻常有些许不同,带着点献宝的小得意:“拜师礼。”
“师父,你快点打开看看。”
顾绍卿的理智给那双会发光的眸子拿捏住了,他拿过了那束口袋,熟悉的淡香无声无息地窜入他的鼻翼间,意志进一步软化,如她所愿松动束口袋的绳索,“拜师礼” 一寸寸映入眼帘,终于在眼底凝实。
是一小截木头,若是他没有记错,是那日她坐在他门口雕的那一块。
拜师这两日的事儿, 而这木雕细致,是极花时间的。
她原就是打算给他的?
还是把原本要赠予他人的礼物赠予他?
思绪微弱起伏,顾绍卿心底荡起了一股郁气。
就在这时,陈夕苑又道,“这木雕本是给你做生辰礼的,这师父拜得突然,我没准备就只能先挪用。”
“之后得闲了,再想想生辰礼物。”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歪打正着地抹去了他的郁气,神迹一般。
顾绍卿抬眸瞧了她一眼,终是取出那截木头放在手心细看。木面上,镌刻着幼萝的花纹,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字,前面是“福”,背面是“气”。
福气,中规中矩的生日祝福语了。
顾绍卿的嘴角动了动,几乎无法抑制,不想娇人儿忽地唤他了,“师父。”
顾绍卿抬眸看她,她才往下说,“我这福气,可不能按寻常理解。”
顾绍卿眼尾一挑,“那要如何理解?”
陈夕苑眉眼弯了弯,月牙儿一般,“福,是愿你多福多寿;这气嘛......”
她刻意停顿了须臾才续上,“要你少生气!”
“要多笑笑,特别是对乖徒儿我多笑笑。”
顾绍卿又一次确定,这姑娘给点光必定是会灿烂的。敢在他头上撒野,还这么理直气壮的,除了陈夕苑还真找不到第二个了。
然而,他好像一点都不生气,甚至可以说是欢喜。
他抗拒不了这份鲜活生动,以及陈夕苑的特别对待。
*
巳时刚过,胡九便在陈府一名侍卫的陪伴下来到了承前州府衙前敲响了鸣冤鼓。彼时,州主段诺还在二堂喝茶,一副还没彻底醒困的样子。面前倒是放了一轴卷宗,半摊开,讲的是聂英杰在甘棠州的种种。这聂英杰原在户部就职,是个清闲油水又多的差事,前年秋,不知怎么调到了西地做t州主。
六品升到四品,明面上是升职了,但这西地偏寂,大多数地方贫瘠二字几乎深入到了土地的裂纹里。这利益上,绝对比不上帝都的官儿。但这聂英杰并未因此懈怠,两年时间,不说有多大建树,却也没闹出什么非办他不可的大事儿,用“中规中矩” 四个字套用,也算妥帖。
此次温浩瀚的案子涉及“灭族”,性质恶劣,牵扯进去注定没什么好果子吃,其中利害关系,聂英杰不可能不知道。
既是这般,为何还要牵扯进去?
还要表现得如此明显?
正思虑着,他听到了衙门外那面鸣冤鼓被擂动的声音。很快,有匆忙脚步从大堂而来。
“大人,外面有人敲鼓鸣冤。”
段诺等那衙役走近了些才抬眸睨他,目光寡淡,很明显没当事儿,
“这州府,本就是为民伸冤的,有人敲鸣冤鼓不是常事儿?过去是没有吗?”
话至此处,段诺的眉眼之间似冒出了一排字,
“大惊小怪。”
那衙役自是看懂了,连忙解释说,“重点不是鸣冤鼓响。”一慌,说话都开始磕磕绊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