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雪(76)
“哦?” 陈夕苑好奇问了句,“哪个客?”
深及记忆,父亲已经几年没有正儿八经地宴过客了,连见客都少,今儿竟是这般郑重。
少冉:“听霍管家说按十人备的宴,具体是谁属下不知。”
停t歇数息,他又说,“有一人,属下知晓。”
陈夕苑:“谁?”
少冉:“殿下恩师孙骁。”
曾经的太子太傅,文采天下无双,极擅纵横捭阖之术。他从陈元初四岁时开始任他的老师,直到陈元初被贬西地。同年,他辞官归乡。世人都以为他是因废太子被永平帝迁怒,其实不是,他自个儿坚持走的。
在他看来这一世能教出一位心系天下惊才绝艳的太子,已经够了。就算即刻死去,也无憾了。
不想多年后,他最是满意的徒儿在最近一次的书信中问他,“师父,您还有遗憾吗?”
相隔千里,他无法给陈元初答案,但从信中他知道了陈元初的答案,“师父,元初还有遗憾。”
让您用那样憋屈的方式离开帝都,是学生不孝。但这不是终点,终有一日,您会得到原就属于您的荣耀。
孙骁,帝王之师。
如今孙骁已年近古稀,能不能成为帝师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但陈元初让他教授小郡主权谋之术,诧异过后,他的心便朝着同意这边儿倾了。
他这辈子醉心学术,没有娶亲。虽说兄长弟弟都有孩子现如今孙辈众多,但不知怎么一个姑娘都没有。成日吵嚷打架,没有一个像他偏爱钻研学问。亲是亲,但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另一方面,在他心中陈元初分量颇重。若他不是皇子,他不怕同人讲陈元初如同他半子。
人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日都这般了,他教授陪伴了陈元初二十多年,感情几何可想而知。小郡主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他的小孙女呀。
大皇子伉俪又都是容貌绝丽气度高洁的人儿,他们的小女郎生得该有多好吶。
就这么,年近古稀的孙骁精神抖擞地来到了西地。家里人想着都这把年纪了他怎么开怀就怎么来吧,虽然担心不舍,还是由着他去了。
再则孙骁退隐的这些年里,逢年过节陈元初的礼就没断过。不仅孙晓有,他们这些同他毫不相干的人都有,还皆是贵重之物。他们心里门儿清,大殿下这是在行爱屋及乌之事。
孙骁这次过去,他也定是会好生照顾,陈府还有太医。认真计较起来,比孙骁在家里独自生活好上千百倍。
时间回到当下,陈夕苑杏眸亮了亮,
“这还真是贵客,那便劳烦少冉回去告诉爹爹一声我明儿定不出门。他几时需要我,差人来唤便是。”
少冉笑着道好,便行礼欲离去。
陈夕苑先是应允了,却又在他转身之后轻声唤住了他,
少冉再度面对他, “郡主有何吩咐?”
陈夕苑:“劳烦少冉传信给我师父,告诉他,明晚陈府有重要宴席,他若腾得出功夫便来一趟。”
少冉愣了会儿才意识到陈夕苑口中的师父指的是谁,明知不合时宜还是没能克制住笑。
陈夕苑长睫轻闪,静静睇他。
少冉见状,连忙道,“是少冉失礼了,郡主莫怪。”
之后,万分认真地解释了,“属下刚刚就是想象了一下师兄做师父的样子,总觉得有点违和,因而失笑。若是冒犯到......”
他说了许多,但言语间,剥不出一丝惊惧。说到底是因为知晓陈夕苑的脾性。虽然是皇家唯一的姑娘真正金枝玉叶,可她从未责罚过任何下人,连正儿八经的呵斥都少。
陈夕苑本也没怪他,听他啰里八嗦说了一堆,只觉好笑,“得,又一只啰嗦精。”
少冉怔了片刻,“什么啰嗦精?”
接话的是绘灵:“话多呗,和我一样。不过两只啰嗦精好歹有个伴儿,不然这万丈红尘,没个同伴怪寂寞的。”
瞧瞧,啰嗦精的实力再度展露。
厅里头的人全给逗笑了,包括少冉。
“能跟绘灵妹妹同类,是少冉的福气。”
此间事了,少冉离去。
陈夕苑默坐了会儿,也不打算午睡了,轻缓翻开了手中的书......
......
这日巳时,明月楼主唤人来请温浩瀚和顾绍卿去她那儿用午膳。
羽琼落花也在。
四个人围着一张大圆桌而坐,宽松得很。
带汤一起,上了十道菜,分量十足,明显是考虑了两位少年的饭量。
“浩瀚吃吧,有些时日都没能好好用饭了吧?”
话落,她没给温浩瀚回应的机会,转向了顾绍卿,“顾三,只管随意些,后面我就不特地招呼你了。”
桑榆的死对明月楼主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昨儿连下了三道令后她便离开了,听羽琼落花说,她将自己关在房里,连她这个做女儿的都不让进,估计是到现在才出来。
如今再见她,已是寻不着昨儿的优雅慵懒了,明显用脂粉遮了,下眼睑还鼓鼓胀胀的。
哭了多久,都不用废脑子猜。
顾绍卿低冷地应了声,随即侧过眸子瞥了眼身旁的人。
只见温浩瀚端起了饭碗执筷扒饭,一口接一口,急得吞咽不及呛着了,开始死命地咳,眼中的泪连成了细瀑洒在了碗上。
很是狼狈、失态了。
他或许也意识到了,放下碗,埋头于双臂之间。等咳嗽声缓和了些,一声接一声的“对不住”在这雅致的小厅漫开。
羽琼落花的眼中有泪花在打转,“浩瀚哥哥。”
他真的太惨了,她亦不明这世间怎会有人恶到因觊觎别人的东西杀人全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