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雪(79)

并排着，滑稽得很。

顾绍卿取下细看，一封来自萧弘玄，让他明晚空出时间陪他去大皇子府赴宴，与长汀有关。

萧弘玄的字，就和他的人一般，花哨，但是t不太行。

一封来自师弟少冉，也是让他明儿晚上去陈府赴宴，说是郡主交代的。

又是个不知所谓的。那样近，走过来告知用不了片刻，非写信钉他树上，还要挨着萧弘玄的。

顾绍卿看完，拿着信进了屋。洗漱，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就过了陈府找陈夕苑。

昨儿因故缺了课，晌午那阵又得知顾绍卿人在明月楼，娇人儿理所当然地想今晚也不上课了。

用完晚膳就回小院整理模子了，明儿她准备再做一次点心。上次小哥哥没吃上，怪可惜的。

还能赠些给来府上的贵客。

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忽有府中侍卫来报，说三少已在后花园等她上课了。

陈夕苑当即丢下模子匆匆去了后花园，谁唤都不回头的。

抵达时，顾绍卿正坐在她每回坐的弧形木凳百无聊赖一般甩着胳膊，

“师父。” 陈夕苑笑眯眯唤他，脚下步子也没停，持续向他靠近。

顾绍卿凝眸看去，只见少女行走于融融光影之中，着了一袭粉白纱裙，腰间束带，勾勒出纤腰不盈一握。乌发雪肤眉目含春，美得不似真人。哪哪儿都好，仿佛踩着他的心尖儿在舞，只除了......过于单薄，夜里冷意浓重，就她这娇柔的身子骨稍微搓磨一下就病了。

思及此，顾绍卿微微拧眉，亦忘记了要站起迎她。

陈夕苑觉得他状态不对，语带关切问道：“哥哥，你怎地了？可是......”

话未完，顾绍卿回过神来，“没事。”

也终于站起身来，“怎地这么出来了？是不是想生病逃避习武？”

陈夕苑：“？”

她下意识垂眼看了自己身上单薄的春衫，确实挡不住夜间冷冽寒意，但不知怎么地，她竟是一点都不觉得冷。

“我不冷，定是跟着师父跑了圈，我的身体日趋强健。”

顾绍卿静静地听她瞎掰扯，等她说完，“去换件厚实的衣服。”

“我等你。”

“我等你” 三个字忽而勾动了陈夕苑的情绪，她稍怔，仰头凝视他，“哥哥，若是......”

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我再寻不着你你也再等不到我，你会如何？

她心里清楚，顾绍卿的世界在无限广袤的江湖亦或是战场，而她，终会回到帝都，随着时局浮沉。

她无惧，可她定是会想念他，想念那些有他陪伴，细碎也有趣的日子。如今只是凭空想象这“想念”的滋味，她便深入低落之中出不来了。

陈夕苑欲言又止，因为心中忐忑，因为怕失望。顾绍卿仍旧冷冷清清，可若细看，他的眸底团着一抹暖意。甚是微薄，却真切地存在着。

那是给陈夕苑一人的。

“若是什么？”

陈夕苑沉默片刻，到底是没能将后面的话说出口，“没什么。”

“我先去换衣服。” 话毕即转身，纤柔背影留给了顾绍卿。走过丈余，顾绍卿忽然提步，既而伸手扣住了陈夕苑的手腕。纤细的一截，柔腻得他险些握不住，贴于她肌肤的食指不禁轻轻颤，他意识到，慌忙地撤回了手。

陈夕苑下意识停下脚步，扬睫，看向他。她眼底微弱的猩红顿时无所遁形。

顾绍卿看在眼里，只觉有什么撞到了他的胸口，闷痛一寸寸氤氲开来。

“若是什么？” 对视片刻，他又问了一遍。

闻言，陈夕苑眼中有水雾泛出，一点点堆积，会在未知的下一刻凝结成珠，汹涌涌落。

她不想叫他看见，忽而转身，小脑袋抵住他的胸膛，视线朝着地面，终是呜呜地哭出声来。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为了脑补出的不一定会发生的未来失态哭泣。

可是她控制不住。

说到底她也是个贪心的人，从前顾绍卿冷冷清清总是在外面游历，那会儿她期许最多的是他不要受伤，然后为他配置各种药物。既是少年如风，那便尽情飞吧，她从未想过将风掬在手心。

可近来日日能见到他，经历良多。现在和过去交织重迭，她开始贪求有未来。

她竟起了拽住风的心思。

她半晌不语，顾绍卿的右手再三犹豫后，抬高落于她的发顶。光滑，柔腻，难以言明的触感，但是绝对美好。

“若是什么？” 他问了第三遍，对她的耐心似乎永无穷尽的一天。

陈夕苑似察觉到了这一点，又是片刻沉默后，她终于开口，“哥哥，倘若有朝一日我出不了帝都了，你会去看我吗？”

顾绍卿停在她发顶的手轻轻蜷动了一下，“当然会。”

他的答案比他想象中来得还要轻易。

“还会给你递信，至少一月一封。我会用剑丈量泷若三十六州以及周边诸国，进度全然让你知晓。”

真诚，笃定。

陈夕苑的伤心顿时被驱赶了大半，等情绪稳定了些，她终于抬头，触及他的视线。她的眼中还有残余泪雾，映出的全是他的倒影。

“说话要算数，如若不然......”

“不然什么？”

“我就下通缉令全泷若搜捕你。”

顾绍卿被她气笑。

他刚就不该说那些废话，让她哭好了。眼睛哭肿了，他还能笑话她一番。

娇人儿的这次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经顾绍卿安抚一番，她再离开，那对眼儿虽还是红的，但其中已经晕了笑意，星星点点，细碎却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