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雪(92)
陈夕苑哪里会怕他?
“自是不知的, 毕竟我才有师父没几日,而师父你在今儿之前都不曾提过这个。法典都不溯及既往,更何况是个师门呢?”
“然而法典关于入室盗窃的说明以及刑责早在泷若立国时就有了,距今已两百年有余。轻则......”
洋洋洒洒一大段,都不带磕绊的。
顾绍卿:“......”
不愧是皇家嫡女,法典倒背如流,他跟她说法,就和普通人找剑圣斗剑一般,胜算渺茫。
想到这里,顾绍卿忽然笑了,生生地给气笑的。气自己赶着过来找虐,气陈夕苑有错在先结果嚷得比他还大声。他说一句她能说十句,连律典都搬出
离谱!
可就在这时,不经意之间,他瞧见了安静悬于陈夕苑身侧的食盒,那上面的舆图,他是很熟悉。
所以,他其实是有食盒的,而且盒子还同其他人不一样。说不定里面的点心,也同他们不一样。
想到这些,盘亘在顾绍卿心间,扰得他心神不宁的郁气顿时散去。如此这般,自是不可能再和她掰扯了。
于是,新一轮的沉默开始了。但这回他整个人的状态同头先大不相同,偏柔和,宛若一只被顺了毛的凶兽。
陈夕苑很快察觉到他的异样。她停止了叨叨,狐疑凝着他。过了片刻,她的唇角微微上翘,纤手一抬,将食盒递到了他的面前,“是不是来索要这个?”
顾绍卿:“......”
今晚的陈夕苑,真的太不容易相处了。但眼下种种不说让他多欢喜,但再端着冷,他也是不能够了。
于是低闷地嗯了声,几不可闻。
可这一声,对于陈夕苑而言,便是极致欢喜。因为今日种种,意味着顾绍卿开始在她面前展现最真实的情绪。或许幼稚任性甚至不合时宜,却也生动可爱。她哪里还舍得闹他,拉起他的一只手,半强迫式的将食盒塞给他,“西地的点心,你还没吃够啊?这都要计较。但我必须和你说你这次算是白计较了,原本就有给你准备。”
“......”
娇人儿又开始碎碎念了,只是态度和气势和先前一比,可谓天壤之别。之前像只骄蛮火爆的小豹子,这会儿,活脱脱一只娇贵柔软的猫儿。
“只不过今儿给你做的都是第一次做,方子是从古早的食谱里抄的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我尝过了,味道不错,特别是栗子馅儿的。”
顾绍卿又应了声,但这回声音响亮了些,明晰地坠于陈夕苑耳侧。
她嘴角的笑痕越发的深刻了些,透着几分外人见不着的稚气与爱娇,“那你要现在尝尝看么?”
顾绍卿还在思忖,听她又说,“算了,这里又没有茶水,吃起来少了些感觉。”
“你拿回去,想吃的时候再吃。”
做顾绍卿的主,小郡主怕是这天下第一人,可她自己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做起来,和每日要吃饭睡觉一样自然。
“明儿要一起用早膳么?”
“爹爹先前不是说后日才给你们布置任务,那明日还是要去如蜚老先生那里?”
话到此处,她忽而想到了去了明月楼的温浩瀚,“哥哥,温浩瀚他怎么样了?”
顾绍卿给她的那封信,笼统又含糊。
陈夕苑怜悯这无辜遭受灭门之祸的少年,一直惦记着他。
顾绍卿:“......”
这一看就是个操心的命。他若是不管她,她怕是会累极,华发早生。
“夜深了,你该回房睡觉了,还在长个呢。”
陈夕苑的话被打断,注意力重新倾注于顾绍卿。她凝着他,星眸水意馥郁,他的影子也在其中。
顾绍卿魔怔了一般盯着那团黑影看,仅仅片刻,就生出了眩晕感。他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目光这才挪开来,
“明儿若是得了空闲,我便来找你。”
得到了允诺,陈夕苑十分高兴。
她的眉眼弯了弯,“好,那时候一定要同我说说温浩瀚。”
顾绍卿隐约t觉得自己散开的郁气开始死灰复燃了。再不走,陈夕苑的那颗老迈的枣树怕是保不住了。
“明儿的事儿明儿再说。”话落,又是一跃出了陈府。那身姿,当真是肆意又潇洒。
绘欣绘灵见两个人聊完了,赶忙来到了陈夕苑身边。
绘灵显得有些急切,“郡主,奴婢没说错吧?”
刚她们立于丈远外,除了郡主大声嚷的那一段,其余说了什么她们是听不清的。只能凭借两个人的神态动作,以及事态走向去猜测。
陈夕苑没答,手一抬,拿指尖戳了下绘灵的额间,“错没错重要么?看把你急的。”
绘灵不假思索:“当然重要,您要是不告诉我,我今儿睡不着觉。”
陈夕苑听完笑了声,随后道,“那敢情好,今儿你陪夜,让绘欣好好休息。”
其实除开母亲才去那会儿和癸水生病等特殊日子,陈夕苑晚上睡觉都不需要人陪夜的。房里有一盏夜明珠整夜亮着,解手喝水这些小事儿她能够自己干,何必扰了旁人休息。
这是她的温柔和善意,是很多富贵人家权贵门阀理解不了的。
说到底陈夕苑虽出身高贵,但因为陈氏夫妇的教养又长久地生活于西地这片广袤朴实的土地上,所见所闻都同那富庶仿佛悬于高空的帝都不同。
她有着其他权贵很难有的共情力,她也不吝于向同她完全无关的脏污贫瘠低微释放善意。
所以此刻她拿陪夜威胁,绘灵一听便知郡主是在闹她,根本当不得真。
绘灵才不怕:“陪夜好啊,奴婢就爱陪着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