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朗月感觉自己喉咙里堵了一团空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心脏也被一双手不轻不重地捏着。

虽不致死，却也磨人。

“还有呢？”

赵平恩抬头，皱纹深深勒入额头和双颊，唐朗月从未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容貌未变，但自己的老师已经行将就木。

“抱歉，这件事是我们自作主张，合伙隐瞒了你。”

“他临走前说过……”

“你是他的

——挚爱”

唐朗月手扶着棺沿，散落的发丝遮住眼睛，他扶额咧嘴笑了。

那个笑容极其复杂，已经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喜悦。

他想——

原来有人爱我，可以爱到为我去死。

可笑的是，直到自己死了，也没有发现这份爱。

撬了那个骨灰盒

“至于我们为什么确定你会回来, 是老唐的交代，他为你安排了一切。把唐小草留在你身边，也是为了满足他儿子的夙愿。”

“……唐琛到底知道什么？”

赵平恩摇了摇头, 视线落在水晶棺上，“我认为，老唐他知道一些……世界的真相。”一边说着，他自己都觉得离谱, 摇了摇头笑了, “人类了解宇宙越多，越会发现自己的无知。牛顿运动定律、量子力学定律、相对论定律, 我们现如今观测的所有物质……我是说所有物质的运行，为何都满足目的性和规律性？亦或者, 是否真的存在一个, 所谓的‘上帝’？”

唐朗月为之一凛，试探道：“说不定……真的存在呢？”

赵平恩掀起眼皮，饱经岁月磨砺的脸上浮现出平静与释然的神色，“在相当一段时间里, 我迫切地想知道世界的真相, 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但后来我意识到，知道太多才是最大的危险。现在的我，已经放下了。”

脑海中，009不断发出警示。

毫无疑问，若是让小世界中的人们得知世界的真相，一定会对整个世界线造成巨大影响。唐琛他们大概也是出于不想造成巨大的恐慌考虑，在小范围内保守了这个秘密。

然而, 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唐朗月叹了一口气，无声地走到棺边, 扶着棺沿坐下。他感到有些累，干脆趴着棺盖上，头正好枕着尸体胸前的骨灰盒。

莹蓝色的打光让他的面颊如骨瓷般苍白，他静静地趴在那里，如同一座静默的雪雕。

赵平恩背过手，默默转身垂下了头，闭上了苍老的双眼，不忍再看，“这是我能告诉你的一切，剩下的时间……交给你了。”

他缓步离开，将时间留给唐朗月一个人。

唐朗月默默开口：

“那时候，我总相信你不会死。

我甚至认为，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我的尸体也没有留着的必要，要是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尸体烧成灰，和你的骨灰掺在一块。除此之外，我好像什么也无法给你。”

唐朗月垂下头，“我欠你好多……”

突然，唐朗月猛地瞪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地伸手揉了揉双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随即腾地起身。

他毫不犹豫地双臂发力，一把推开了自己的棺材盖。

真是活久见，他头一回见到给骨灰盒上密码锁的！

他毫不犹豫，从尸体手中拿走了那个黑色骨灰盒……

金属大门朝两侧推开，唐小草一抬头，就看见唐朗月沉肃的脸。那张漂亮的脸蛋一旦正色起来，也能带来让人不敢逼视的威压。

唐小草用无机质般的双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唐朗月，高大的身子几乎缩成一团。

“主人……”

而唐朗月手中，正捧着属于Lu的骨灰盒。

唐朗月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唐小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上楼之后，唐朗月直接借了一个工位，开始研究这个古怪的电子锁。电子锁用密码开锁，没设锁孔。用撞库攻击一个个试密码，唐朗月没那个时间，绕过锁用物理攻击暴力拆除，难免对侍者不敬。

唐朗月折中取舍，借了工具，三下五除二，把电子锁外壳拆。幸好电子锁上没设什么技术难关，唐朗月将锁芯和螺纹管抽了出来，扔到桌子上。只听咔哒一声，骨灰盒打开了。

而他身边围观的一圈人，从他掏出骨灰盒开始，就看得一愣一愣的。

“给人骨灰盒撬了……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深仇大恨吶！”

唐朗月无视质疑，勾唇一笑，将手伸进了骨灰盒中。“得罪了，不过我想你也不会怪我。”

手指能够触碰到细腻的粉末，和未化成粉末的小块头骨、肱骨、胯骨……唐朗月并拢食指中指摸索半天，从中夹出了一枚小巧的储存卡。

唐朗月一侧头，正好对上唐小草的双眼。

“读卡器。”

“我这里有。”一名助理拉开抽屉翻找。

赵平恩此时也被惊动，匆匆赶来。

在众人议论作一团的时候，唐朗月抱着胳膊，转身看向局外人一样站在自己身后的唐小草，“你不知道这件事？”

唐小草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默默注视着唐朗月。

“那唐琛有没有给你灌输Lu的记忆？”

在四周的一片喧嚣中，唐小草一双眸子静如深潭，他静静地看着唐朗月，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最终，唐朗月看到他，用极微小的幅度点了头。

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水面，漾出一圈圈波纹。

唐朗月上前一步，有些激动地用力按住唐小草的胳膊，用黝黑的深邃双眼死死盯着他。

他作出了自己的论断。

从所未有的果决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