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和南宫茵已完全脱离阵法，听到温时也这一声吼, 此时也回过头来。

只见阵法内银光乍现，混乱不堪，狂风四起，吹乱了镜溪真人的衣袍和长发。

镜溪真人身形单薄站在其间, 他抬起手来，似乎想去触碰那个拼命靠近他的红衣年轻人。

可最终, 他还是无奈地放下手。

他们之间隔得不仅仅只是一道阵法, 还有太多太多说不清的东西。

镜溪真人抬眸, 对远处的子桑和南宫茵露出一抹笑来。

他什么也没说。

却好似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子桑和南宫茵眼眶泛红，温时也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他回头冲裴知予大吼道：“你放开我！快放开我！裴知予！”

裴知予垂下眸，抓住温时也胳膊的手骨节分明。

“你进不去的。”

“师尊他……无法离开这个阵法了。”

“无法离开……”温时也怔忡住，嘴唇颤抖得不成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他妈在说些什么鬼话？！”

裴知予一动不动，只是手指还紧紧攥着他的胳膊, 就好像攥着一根救命稻草。

而温时也却从其间看懂了太多含义。

当初镜溪真人死在他怀里, 这绝不是假的。

虽然陆致将师尊救回，放进了这个阵法里，可又不算完全复活。

这个阵法关着师尊, 却同样也续着师尊的命。

如今陆致真身已死，那撑着师尊性命的那抹力量终究也散了。

若师尊贸然离开阵法，等待着他的就是魂飞魄散。

温时也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再一次的无能为力涌上心头。

他哽咽道：“师尊……师尊, 徒儿是不是做错了……”

“若是不杀陆致，是不是就能救回你……”

“傻孩子。”镜溪真人在阵法里笑, “你不杀他，会有更多无辜之人因此牺牲。”

“为师已经活得太久太久，就算出去，也只是茍延残喘罢了。”

“师……尊……”温时也低吟道。

镜溪真人道：“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为师还能有机会见到你们这些孩子，你们都长大了，为师很欣慰……”

子桑和南宫茵两人慢慢走近，恭敬地鞠了一躬，低头将泪抹尽。

镜溪真人叹了口气道：“子桑，你承担了太多太多。”

“师尊，那都是子桑应该做的。”

镜溪真人道：“为师一直在想，当初封锁了阿也的记忆，这件事是不是做错了。”

阵法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在场的几人全都屏住呼吸，低着头不说话。

镜溪真人道：“曾经为师以为，遗忘是抚平伤痛最好的手段，可是现在为师才意识到，遗忘并不能解决一切，唯有面对，伤痛才会被抚平。”

“当初我和云冉都以为，只要将天灵之体藏好，只要阿也什么都忘了，那个觊觎天灵之体的人便不会找到我们。”

“可我们终究是错了，我们选择躲避，但敌人不会。”

温时也指尖捏得极紧，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他尽力平息住翻涌的情绪，问道：“可是师尊，陆致他为什么一定要我的天灵之体。”

镜溪真人闻言，清冷明月般的脸上浮现出丝丝伤感。

他抬眸望着废墟上空，苦涩道：“当初我们以为是九渊王为了获得灵根，才非要夺取天灵之体。”

“但是九渊王本性残暴，昏庸无道，若是让他获得天灵之体，这世间终将生灵涂炭。”

“你的祖父，也就是桃源镇的老宗主——东方真人，曾与为师还有九渊的开朝帝王年少时一起在曲府山修行，当年我们志趣道合，结下了很深厚的情谊。”

“东方真人不愿与曾经的同门后人为敌，他隐姓埋名，远离尘世，为桃源镇建造了最大的迷幻阵法，可谁知还是被九渊王识破，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说到桃源镇灭，镜溪真人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尾泪花闪烁。

子桑咬牙切齿，面上满是仇恨。

裴知予始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镜溪真人继续道：“而九渊王实力强盛，势力遍布五湖四海，为了减少牺牲，云冉将你送走，交给我保管。”

“我们隐蔽得很好，可是谁知最后却被策反了。”

温时也当然记得那一切。

那个黑影突然出现，突然对他进行了一大堆说教，又突然操控他的父亲将刀刃刺进了镜溪真人的胸膛。

那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可温时也却记得十分清楚。

记得禅房里扭曲的火苗，记得父亲冷漠的双眼，更记得镜溪真人无力慢慢滑落的手指。

“可没想到，真正觊觎天灵之体的人，从来就不是九渊王，他只是做了一把趁手的刀刃，只是被操控的一枚棋子。”

“真正想要天灵之体的人，从来就只有陆致。”

镜溪真人说到这，脸上似有悔恨的表情。

毕竟陆致的动机实在是太细微了。

谁又能想到，陆致的动机，仅仅是因为跟他的一场谈话呢。

“师尊，陆致他要天灵之体到底是为了什么？”温时也问道。

镜溪真人叹了口气，似乎在回忆很久远的记忆。

他沉声道：“因为有本古书曾记载，天灵之体不仅能让没有灵根之人修行，它……它还能洗脱魔族之人的筋脉和骨血，让他们脱胎换骨，走上正途……”

温时也踉跄后退。

在他们未曾知晓眼前人是镜溪真人时，他曾问过，陆致是不是魔族？

可当时师尊明确告诉他说，陆致不是魔族。

镜溪真人此时也想到了这些，他眉头微蹙道：“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或许陆致曾经骗过了为师的眼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