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138)
年关将近,柳氏商行在京中的分行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也是他在年前上京的主要原因。
但这些与他在座的诸位同窗无关,便没有多说。
晏尘水:“你不想他们?”
“想啊,不过几个月不见而已,有什么干系?又不是小孩子,时刻要人陪着玩儿。”
柳从心喝了口茶,举杯向林远山示意:“况且远山这次一走,下次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怎么着也得来见兄弟一面。”
后者也以茶代酒,和他碰了碰杯。
“也是哦,很快就要各奔东西。”晏尘水拈了片蜜瓜,忽然想到什么,也转头看向林远山:“那你岂不是就要和……永别了?”
“啊?”林远山先是迷茫,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怔住了。
“谁?”柳从心直觉有事,没人回答,便下意识问坐在左手边的人,“今行应该知道怎么回事吧?”
贺今行一直在听他们说话,被单独问起,用眼神询问过当事人,得到允许后,才低声同他说起裴芷因。
“这不好办啊。”他打直脊背,十指交叉搁在桌沿上,“山儿,你是想就这么算了,还是?”
裴明悯正色道:“你们可不要有任何对我六妹妹不利的想法,不然我一定揍你们。”
“哎,我绝对没有任何不好的想法!”林远山赶忙叫道,力证自己思想清白:“我确实还想着裴姑娘,但主要是担心。塞外不比中原,我们这样的糙汉也就罢了,姑娘家家的过去,万一水土不服,万一生了病,万一其他人照顾不周……”
“但是最多三天,我就得跟着大帅和军师回西北了。”他说着说着往后一靠,摊在椅子里,半晌才憋出最后一句:“算了吧。”
柳从心听他那干巴巴的语气,就知道这小子不甘心,心下便打算替他想想办法。和亲的令旨是无法撼动,但是……
他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决意一定要做点什么。
席间安静下来,只有晏尘水轻微的咀嚼声。贺今行一时无事,便开始回忆下午的那道题。
结果刚打了半截腹稿,就听楼梯间传来响动。
“哎哟,秦少爷,秦祖宗,楼上真有人包了!小的真不能让您上去!哎哎哎!”
这道声音戛然而止,同时“咚”的一声,似有重物落地。紧接着一阵有力而快速的脚步声踏近,伴着嘲讽:“我说要上去就是要上去。别人有没有包场,关我什么事?再拦我,就把你扔到楼底下去。”
贺今行几人便齐齐看向楼梯口,几息后,几个人影接连冒出来。
打头的一看他们:“哟,这不都熟人嘛。”
柳从心也认得是谁,起身打招呼:“秦公子。”
秦幼合还没说话,他后头走出个人来,问他:“这都谁?”
他便挨个指着介绍:“这柳二,我跟你说过的。裴四,你应该认识啊?这不你哥的好、咳。这边这个……”
柳从心道:“我兄弟,林远山。”
他说话时,晏尘水也给林远山指人:“秦相爷家的,秦幼合;横海顾大帅家的,顾莲子。”
掌柜这才“噔噔噔”地跑上来,苦着脸喊了一声“少当家。”
“你早说是你家主子在嘛,我就客气一点。”秦幼合边走过来边问柳从心:“一起吃个饭没问题吧?”
后者示意掌柜下去,抬指一挥,“请。”
顾莲子扫视一圈,视线掠过裴明悯时,后者礼节性地对他抿唇一笑。他飞快转开眼,眉宇间闪过一抹戾色。
五个人里,两个不熟没意思,两个讨厌不想挨着。正好秦幼合在贺今行旁边坐下,他便插进两人中间,左右推了推,“都过去点儿。”
贺今行起身挪座,最后坐定。
一桌子都是少年人,情绪直白,你给我好脸我就还你诚心,互相通了姓名便很快热络起来。
他并不擅于主导这种场合,只饶有兴趣地听着大家闲侃,时不时被提及或是被问到,才说一两句话。
有人讲了个冷笑话,贺今行迟了一会儿才突然意会,埋头忍笑的时候,却见旁座顾莲子垂落的袍袖里,冒出一只白首黑环的蛇头。
南疆多蛇虫蚁兽。南越有驱使蛇兽、炼虫为蛊的秘术,南方军曾在战争中缴获一堆相关的典籍,然而顾氏先祖认其为旁门歪道,并不在军中推广修习。但因其中每种蛊术都记载了相应的破解之法,为应付南越人,也就流传了下来。
顾莲子会驯蛇不稀奇,但这时候让它出来,怕是肚子里又起了什么坏水儿。
贺今行不动声色地伸手捏住蛇头,任其细长的蛇尾缠上手掌,然后把它放进了自己怀里。
他曾经观摩过顾莲子驯蛇,也向对方学过几招。此刻安抚的手法与顾莲子十分相似,小蛇分不清谁是主人,便在他衣下乖乖缩成一团,呆着不动。
酒菜陆陆续续地上来,吃了一阵,秦幼合撑着脸道:“光吃多没意思,人这么多,玩儿点什么吧?”
说到行酒令,林远山很有精神:“射覆、投壶、猜枚还是牙牌?”
划拳一类他估计不是所有人都会,便没提。
柳三尺不知在柳从心身后站了多久,闻言便从自家少主开始,给大家倒酒。
贺今行遮住自己的杯子,“我不能喝酒,看你们玩儿就行。”
“黄酒都不行?”
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身有疾,医令忌酒。”
众人便不勉强他。
柳从心命人送上一只金瓯和数样小物,从最简单的射覆开始玩儿。
闹过三巡,贺今行起身离席,凭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