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15)
是以荣恩长盛,家族繁昌,稳居“四姓”之列。
再想想贺三老爷腆着肚子钓鱼打牌的模样,他便忍不住摇头。
贺家能保持住“八望”的地位,贺大老爷真是负重前行,功不可没。
两人结伴去吃过早饭回来,就见顽石斋门口堵着几个人。
贺长期、陆双楼与林远山都在。
林远山眼尖,瞥见他们进学斋,挥着手扯开嗓子喊:“今行,横之,蹴鞠去不去!”
贺今行先注意到他手里抱着一颗球,然后才注意到这几人的装束。
他们都穿着交领窄身的衣裳,足蹬短靴,袖口裤脚一扎,腰带一束,就杀出一把蓬勃的精气神来。
在暖日初升的院子里,一溜的白裳黑裤,颜色分明,颇为养眼。
两人走近,林远山又赶紧问了一遍。
顾横之点头。
蹴鞠本就是他们时常进行的玩乐。
贺今行直接拒绝:“不去,我还要看书。”
“看书?”陆双楼勾着他的脖颈凑近了:“书什么时候不能看?蹴鞠却只能在休沐日。”
“对啊,大好的休沐日,岂能如此浪费。”林远山跟着撺掇:“今行,难道你不会蹴鞠?不可能吧。”
蹴鞠算是大宣的国/□□动。所谓“目则秋千巧笑,触则蹴鞠疏狂”。上至耄耋下至垂髫,都能颠着球来一手踢两脚。
就算出身乡野,也不可能完全不会。
贺今行挣开陆双楼的手,理着衣领说:“会一点,但会不一定就要今天打啊。”
“会就行了,还要说什么,走着。”
后者使了个眼色,和林远山一人一边,架着他的胳膊往外拖。
“说什么都不……哎哎!放开我!”
这两人箍着他的手跟铁环似的挣不脱,眼看真要被架出去,贺今行情急之下抓住贺长期的胳膊。
“就算去也得先让我换身衣裳吧!一身长衫蹴什么鞠。”
“也是。”陆双楼痛快地放开他,“那就赶紧地。”
贺长期也甩开他的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
“您怎么不说这先动手的两位呢?”
“又没拉扯我。”
“……行。”
他无奈地和顾横之一起回斋舍,另外三个人也跟着进了顽石斋。
顾横之也拿出一套相同的黑白衣裳来。显然是他们早就私下订做好的。
贺今行却没有。犹豫片刻,还是换了身深灰短打,也是先前带来的旧衣。
书院发的那两套骑装,颜色浅,蹴鞠难免滚跌,弄脏了能洗,弄破了可不好缝补。
林远山看着他将将填了一半的柜子,咂嘴:“你怎么做到东西这么少的?”
“家贫,只买少量必须的物件。”他自然地说道,神色坦荡,并不以为耻。
往外走时路过贺长期,对方突然问:“我爹不是带你去买衣裳了么。”
“啊,刚出门夫人就追上来了。”贺今行也很可惜,瞥见对方皱着眉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不会有一点点愧疚吧?”
贺长期脸一黑,打开他的手:“说什么傻话。”
然后径自出门去了。
他看着背影微微一笑,然后自己的肩膀也被一只手也揽住。
“同窗,”陆双楼的头碰着他的头:“要不要我接济接济你?”
贺今行推开这颗脑袋:“无功不受禄,以后再说。”
五个人出了学斋,他见没有其他人来,便问:“就我们?还有人呢?”
蹴鞠除非无门的白打,不管单门还是双门都要双数的参与者才行。
林远山说:“我叫了柳二哥,不过他吃饭吃得慢,这会儿可能才从食舍出来。”
话音落,便见游廊上一人走来。
东升的暖阳滑过屋檐,给那人半身轮廓勾勒出一层金边,一张俊脸显露在朝阳里,神色却并不好看。
人走近了,劈头就是一句:“你怎地叫上了他?”
入学已久,贺今行认得他正是那一日课堂上与林远山争论的人,名唤柳从心;也立刻反应过来对方口中说的这个“他”就是指自己,便道:“这,要不我不去了吧?”
正好回去磕张厌深布置的几本史书。
“不行!”林远山立刻抓住他的胳膊,然后对那人说:“二哥,正好够人,就一起踢一场吧?”
柳从心下巴微抬,冷笑道:“你打什么主意当我不知?就硬要与这私生子鬼混?”
这话说得难听,林远山收了嬉皮笑脸,抓着贺今行的手却没放开。
顾横之皱了下眉,却依旧沉默;其他几个人也没有开腔的意思。
“我不拦你。但你只要同他一道,就不要找我。”柳从心见他这副模样,当即抬脚走人。
“二哥!”林远山差点就追出去。
几人陷入沉默。贺今行倒没觉得尴尬,只是总不能干站着浪费时间,于是问:“还打不打?”
贺长期说:“再找个人吧,至少打三对三。”
“远山攒的局。”陆双楼又靠着墙,这个人仿佛无时无刻都需要外物来支撑他那一把懒骨头。他看向林远山:“你随便叫个人来。”
“行,我去叫苏宝乐。”
林远山倒回斋里,没多久便领着个人出来。那人身形略宽,白上衣黑裤子,遮掉脑袋,活脱脱一只陀螺。脸上却如庙里菩萨一般,总是笑呵呵的,与众人打过招呼,最后才不自在地匆匆叫了一声“今行”。
正是入学时给同窗捧哏给他下绊子那位。
贺今行却并不介意这点小事,微笑应道:“苏兄。”
苏宝乐讪讪地摸了摸头顶。
自西山书院出去,向东不到十里就是护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