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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222)

作者:謜 阅读记录

而后看了牌位片刻,便转身要走。

突然闯进来一个着青袍的中年人,似惊似喜地喊着“秦相爷,您老怎么也来了”。

秦相爷自然不可能回答自己为什么来,也不可能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而停留。

中年男人便赶忙取了支香,在灵前拜佛摇签似的一揖,便赶忙追了出去。

哪怕有主簿拦着,依旧很快传来“相爷高风亮节”“宰相肚里能撑船”一类的话,又很快没了声影儿。

晏尘水甚至来不及回礼。他气极反笑,低声骂了一句:“畜生也能做官。”

孟氏与贺今行却都向他摇头,他便咬着唇,将愤怒压到心底。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赶来吊唁者便络绎不绝。

吏部、工部、户部、刑部、兵部,乃至犄角旮旯里的衙门官司属吏,仿佛一齐在下衙前得知了孟大人身陨的消息,又一齐赶着下衙后的时辰前来表达悲痛。

院子小,来的人太多,空间更显局促。贺今行便提前回去,好让出位置。

月亮刚上梢头,今夜应当无雨。

这里与玉华桥和安化场隔着半座城相对而望,他沉思一二,慢慢将轮椅摇了过去。

第三日。

贺今行还如昨日的时间前往孟宅,恰与裴明悯和顾横之在巷子深处相遇。

“今行。”顾横之说:“长期托我向你带话,他和远山这几日有事缠身,过后再来找你。”

他表示明白,看那二人进去吊挽,自己却不再踏入,只在外面静静地打量内里,确认无事。

只一夜的功夫,灵堂前便排开五彩斑斓的花圈,其上挽联有亲笔也有丧葬铺里的成货,一起簇拥出一种荒诞而诡异的热闹。

不多时,裴明悯便先行出来。顾横之跟在后面,跨出门前看了一眼院里的灵棚。

很快他们也注意到门前景象,皆站住脚。

半晌,裴明悯叹道:“孟大人形虽死,神不灭。我不能第一时间前来,但可以传续他的遗志,完成他的遗愿。”

贺今行:“正有此意。”

前者见他腿上放着招文袋,发冠上簪着细毛笔,浅浅一笑,“你这是有打算了,接下来要去哪儿?”

他答道:“五城兵马司总驻地在外城东南,其兵员也镇日多在那附近一带为非作歹。如今官府对冤假错案进行重审,对案子牵连的受害者进行赔偿,但或许还有其他遭到波及而官府没能照拂到的地方。”

裴明悯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那我们现在便开始走访。”

他垂首应是,手刚放上椅轮,顾横之便走到他身后,说:“我来。”

裴家的马车停在外街,三人乘车向玉华桥下直插过去,不多时便到玉华桥下。

孪河渠上,一叶蓬船飘来。有老人站在船头,支着长杆放鞭炮;有老妇委在船头,抱着竹篮抛纸钱。

“我儿子三年前被南城兵马司的吴大推到河中溺死的时候,才二十一!我夫妻俩砸锅卖铁告到今日,那吴大终于被青天大老爷判了死刑,要给我儿偿命!儿啊,爹和你娘把这消息告诉你,苍天有眼,都在看着呐!你早些安息,投胎去吧!”

语声喑哑苍老,鞭炮噼啪作响,纸钱洒落满河。

聚在河岸围观的民众,半是哀叹半是叫好,躺在桥上衣衫褴褛的汉子大喊:“老爹,你在哪儿告赢的!”

“刑部衙门!告了就升堂!”

贺今行与同伴们看着那乞丐攥着一只鞋,连滚带爬飞也似的跑远。

他抬手从冠上取下笔,拿出墨水盒与黄纸册,记下今日第一笔。

三人从桥头开始,一路向东,将三法司正在审理五城兵马司相关陈案的消息广而告之,鼓励有冤情者速速前去请官府做主。

裴明悯负责交流问询,贺今行便提要记录,顾横之推着他,只看不言。

走到安化场时,一个做木工的男人拦住他们,贺今行认得对方,便率先抱拳招呼。

男人也认出了他,好生问他们这回又是来干什么。

裴明悯便说出意图,见对方面容平和不像遭过大苦难的人,又多问了一句他对官府对安化场的治理有什么盼愿。

“俺们不要别的,有钱挣、有地儿住、有饭吃就行。”那男人以为他们是个什么官儿,被否认之后,挠头奇怪道:“你们既然不是官老爷,问这个有什么用,又不能实现。”

“我们今日不能实现,来日却未必不能。”少年温声道:“这位大哥且看着便是。”

他们穿过这片热火朝天的工场,到得一条房屋低矮的窄巷,周遭猝然间变得荒凉凄清。

“这里是做什么的?”裴明悯一时没能看出来。

贺今行轻声道:“暗娼。”

前者凝眉道:“这里……来往的应该多是五城兵马司的兵员,如今兵马司裁撤大半,新指挥使上任又应当会整顿作风,想必是不会再有多少人来。朝廷能管吗?”

他发问的时候就在思考,接着自行回答:“这里的状况并非由兵马司直接造成,多半掏不出补偿。按律法规定,妓子也不在悬壶堂的救济范围内。而就算朝廷有这个心,怕是也难以抽出人力物财来管。”

这事儿确实难办,话音落,三人尽皆默然。

但他们不能在此久留,便继续往前。那一扇扇门仿佛响应他们的脚步声一般,“吱呀”打开,又或快或慢地合拢。

只有一双带着青黑的眼睛,多看了他们一眼。

那眼神令少年们感到难过,仿佛打扰了对方一般,加快速度穿过窄巷。直到走完这一趟,乘车回返时,仍压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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