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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361)

作者:謜 阅读记录

秦知县没有评判他这天真的想法,而是说,你想读书啊。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轻轻点头。

那你日后有空到县衙来吧,我读过很多书,还考过状元,应该可以教你。

真的吗?

真的。

他从此把秦知县当做老师,也看作第二个父亲。

那一年他未满十岁,如今将至而立。

二十年光阴如梭,他跟着他的老师辗转晴雨风霜,从广泉路的小县城走到宣京内城中央。他自认对他老师的了解,胜过朝堂上和秦氏宗族里的所有人。

就像现在,秦毓章只给他一个字,他一眼便知这个字背后所有未竟之意。

陛下不允,你不要再伸手到广泉路。

陛下要用柳从心,你不必再多关注此子。

陛下要给忠义侯机会,你且静观其变,因势而动。

许轻名知其意,然而依旧沉思许久。

现下国库就是朝廷命脉,开源是唯一的解,解法系在下西洋的船队上。他年初为什么进户部,就是为了把这个解捏在手里。

秦氏与裴氏不同。

裴氏簪缨世胄,引领仕林,几多沉浮,虽颓不倒。而秦氏乃后起之秀,权势与富贵皆来自于当今圣上,可俱荣不可俱损。

裴孟檀可以选择要名,老师却只能且必须要权,也唯有握住实权,在朝堂占据上风,方可生存下去。但现在,陛下绕过他们直接将柳从心提了出去,把西洋番贸独立于朝局之外,无异是削他们的权。

为什么,是因为陛下不再像从前一样信任老师了吗?

用国库亏空唯一的解换一个江南路总督之位,哪怕是不得已而为之,值?还是不值?

他几番权衡,头疼得紧,对于贺今行一来便请罪的说辞,并不感到意外。

然而他选择轻拿轻放:“此事非你能做主,不必告罪。”

贺今行闻言便知对方多半是得人提前通了气,拱手道:“许大人既已知晓,下官便不再多言。”

许轻名撑着书案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我与柳逾言也算有旧,大势不可抗,但对他亲弟照护一二是可以的。若柳从心走我这里的路子,就不会太打眼;日后他想脱身,我也能暗中通融,放他归去。”

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但现在,他被陛下纳入布局之中,日后恐怕难得善了。”

可柳从心敢接手,要做官,求的就是入局。

于是贺今行为他辩解:“我这位同窗从未想过‘脱身’二字。”

许轻名顿了顿,皱眉道:“罢了,他有怨气也是正常的。”

能否翻出风浪,且得来日再看。

营帐外的天色已经明亮起来,他不再多耗时间于前事,开始着手眼下,“忠义侯带着两位副使亲下地县巡视,势要一纠赈济中的贪墨之风,行踪不定,我亦不知他们一行的具体去向。但你先前所提议的统计人丁与清算田亩一事,我已着莫弃争先于淮州一地开展。万事开头难,你可去协助于他。”

“下官遵命。”被安排下正事,贺今行集中精神,领命而去。

官府驻地不远,治疫的封闭营早已建成,围栏极高,三面不通,犹如与世隔绝的堡垒。但他知道很快这座“堡垒”就会解封。

因为有李太医和许多赶赴而来的大夫日夜围着这里转,衣不解带,呕心沥血,只为早日平复疫疾。

他从稷州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想江南路所有的一切,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他好像一直在奔走,但又对什么都无能为力,无济于事。

然而看到淮州城外的疫情在好转,他又真实地感到一些安慰,忽而想起王老伯的话。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于是他再次振作起来,踏着晨光前往淮州府衙,赶在莫弃争出府之前挂上自己的号牌。

“小贺大人,你来得正是时候。”莫弃争看见他便止不住惊喜,神采奕奕地拉他过去,“你看看,这是我们才整理出来的老鱼鳞簿,还有去年才新勘的舆图。”

“这么快。”贺今行一边翻阅图册,一边跟着他快速往库房行进,所有负面的情绪都消散在迈出的脚步下,“莫大人可是已有打算,什么时候下地勘察?”

对方满怀壮志:“就从今天开始。”

第169章 八十九

天化十五年,六月廿七。

淮州知州莫弃争与钦差副使贺今行率领州府司户衙属与民间征调而来的舆地人才组成的测量队伍,自江南路淮州江阴县开始,亲下乡山野林,清丈土地,核定田赋。

因洪水肆虐,加之疫毒骤发,乡野之间十室九空,杼柚凋敝,官府几乎未遇阻拦。

及至大户之私地,豪绅多试图暗通款曲,或派家丁佃户使计妨碍,百般阻挠,不欲官府丈量其下田产具体方圆。

队伍日落方休,晚间随地扎营,贺今行与莫弃争商议:“我们时间紧迫,不宜过多纠缠,不如请制台大人出手,一力降十会。”

后者亦有此想法,只因初任知州尚未来得及掌控治下,才四处受掣肘。

两人便连夜上书,请制台大人调淮州卫协助。

其时江南总督许轻名亲驻淮州监治疫情,及时应允,派遣一百淮州卫随行护持。

凡再有阻拦者,皆以蓄意妨碍官府公干之罪论罚重款,并收押监牢,旬月才放。

淮州府清算田亩之务由此畅行无阻。

途中遇前江南总督府主簿黄树石的老家,一行人特意前去吊唁。

青山埋骨,封堆伫土。贺今行将他们目前的成果简要地写在黄纸上,烧在坟前,以告天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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