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416)
周碾手指扭了一下,半晌才慢慢抬头,小声说:“我要回去看我娘。”最终还是和同僚一起回了家。
贺今行把两名衙役送走,再回来,夏青稞已经收拾好盆壶,对他说:“今行,我并不在乎你的下属怎么看我们,我只需要将你们云织和我们宜连的合作落实到底。”
他也注视着对方,说出这些时日在他脑海里想了很久的话:“宜连的百姓也好,我们县里的百姓也好,包括你我,都是大宣的子民,在我眼里没有分别。我们都是一样的,这也是我一见到贵县令,就提出两县合作的原因。所以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们的隔阂不要越来越深,哪怕你们之后可能不会再有交集。”
“一样的吗?”夏青稞咬着这几个字重复了两回,两手垂在身侧做出沉思的模样,“我会好好想想。”
贺今行也不多说,将他们领到厢房住下,他才回去。
贺冬却不在正房和先前歇的屋里,他四下找了找,人竟在后头的厨房。
“大小是个县衙,连个使唤做杂事的人都没有,只能我来给你做这碗面了。”贺冬往烧开的水里下面疙瘩,厨房里只有这个。
“好啊。”贺今行也挽了挽袖子,打出两碗简单的佐料。
贺冬给他端回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十七岁,冬叔还是那个希望,希望你好好长大。”
贺今行捧在手里,感受着慢慢变得灼热的温度,漾起浅浅的温和的笑,“谢谢冬叔。”
两人对坐着吃完,贺今行找了个空炭盆,摆到门外屋檐下。
贺冬搬了板凳出来,还有他随身带着的药箱。箱子里今日没有装药材,只有一沓厚厚的黄纸。
贺今行取了一叠,抖松了用火折子引燃,然后慢慢放到盆里。
贺冬不声不响地照做。
到最后所有黄纸都放到了盆里,贺今行站起来,飞身攀上屋顶。
贺冬没动,用目光守着他。
天上的雪扑通坠落,炭盆里的火狂乱燃烧。
庆他的生,哀她们的死。
贺今行凝望没有终点的夜色深处,觉得好安静,又好热闹。
他的生辰,是他两位至亲之人的忌日。她们一个的衣冠埋在宣京城外的怀王山,一个的遗体葬在遥陵镇外的如星谷,与他此时所站立之处互相连接,就像一个三角,圈住了大宣的泰半山河。
仿佛在印证他娘说给他的话——
阿已,在我故后,这天下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是你的亲人。
翌日一早,县衙院子里积起厚厚一层雪,周碾和一帮兄弟依旧早早赶到。
贺今行却没带着他们练武,而是一人发一把铲子,一起铲雪。到天亮开衙,县衙内外的积雪铲得七七八八,一干衙役也累得倒仰,看着如常行动的县尊感叹自己果然差得太远。
见天清气朗,太阳有升起的苗头,贺今行让他们在衙里值守,和刘班头带着剩下的人,收拾好物资,一起去走访县城周边村落。
冬季白日短,一行人走了两个村子便不得不打道回府。
距离县城两三里,贺今行忽然看到天空中飞来一只苍鹰,他便说自己想跑跑马,让其他人先回。
城门已近,一干下属对他的身手毫不担心,遵命先回。
贺今行驱马跟着苍鹰去和它的主人汇合。
距离剿灭那一小撮马匪已经有十来日,足够神仙营的快马从云织到仙慈关一个来回,但这一次来的只有两个人。
一见面,星央便从怀里摸出一沓东西递给他。
银票?贺今行粗略一数,大约有五六万两,顿时明白是先前杉杉谷里的财宝变卖所得,又递了回去。
“那些财宝本就是你们曾经被榨取的血汗,被匪首卷走之后,也是你们夺回来的。怎么处理看你们自己的,不必给我。”
星央不肯接,固执地说:“神仙营的一切,都是将军的。”
桑纯眼巴巴地看着那叠银票,“我就说将军不会要,可大哥就是不肯信我。”他跳下马背,抓着贺今行的手臂撒娇,“将军,我们今年还没换过马蹄铁呢。还有啊,大遂滩的马就要出栏了,我们还想换几十匹马。”
看样子这小孩儿是都计划好了,贺今行拍拍他的手,“我知道,我知道。”
他从银里抽了一张面额小的出来,然后重又递回去:“我拿这些就够了,剩下的你拿着。就像桑纯说的,怎么计划的就怎么用,如果我在仙慈关,也会这么做。只是我现下不在关里,所以把银票交给你们,你们用和我用,没有什么区别。拿着好不好?”
星央沉默地接过去。
贺今行露出笑容:“天就要黑了,跟我一起进城吧,明日再回去。”他打马在前带路。
桑纯看他走出好几丈,爬到星央的马上,锤了一下星央的背,“大哥你好笨,你难道没发现吗,将军有了新的身份,不会再回仙慈关了。”
星央没有反应,他又抓着人晃了晃,“你看将军今天的意思,他不能带我们一辈子,我们得自立。大哥你明不明白?”
桑纯是兄弟里年纪最小的,从小就鬼头鬼脑,主意最多。星央没有还手,把他从自己的马背上提溜起来,放下地,然后催马追上去。
“我不管那么多,我只跟着将军。”
第196章 十八
三人悠闲地跑马回城,贺今行问:“你们在哪儿追到了那伙马匪?”
星央说:“神救口。”
“没过关,我们追上的时候他们正往关口左边的山上跑。”桑纯怕贺今行误会,赶忙补充:“估计是想从顶上的悬崖吊下去吧,那个匪首还想趁他亲信顶着的时候逃跑,先是被我们的鹰啄烂了眼睛,然后滚下马被马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