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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53)

作者:謜 阅读记录

一名衙役应声而去。

他拧了一下眉心,“稷州地势高,护城河也一时涨不起来,城内积水多半在城南,坊里组织民壮疏浚就是”

刘司户应了声是,“官沟上个月才疏浚完,积水也是一时的,过了这阵暴雨,就来得快去得也快。会受些损失,但应当出不了大事。”

“通知悬壶堂,准备接应救治伤员,人手不够就征调城内其他医馆。”杨语咸来回走了两步,“记得给朝廷和沿岸州县发水报。另外,盘点粮仓,以备放粮赈灾。”

他边说边扎起袍袖,环视堂内一周,“今夜所有人都给我动起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打什么小算盘。谁要误了灾情,害我等被御史弹劾,我让你下辈子再妄想升官发财!”

然后走出大堂,“衙吏集合!”

府衙一时闹哄哄,所有人都在奔走,高声而又快速地交谈,把刷刷雨声都给压了下去。

散衙是散不成了。

大堂反而空旷下来。

江拙侧身看向门外,黑沉沉的夜被十来盏琉璃做罩的大灯照亮。

知州正披着蓑衣往头上扣斗笠,一边向尚在懵头却跟着穿戴雨具的衙役们训话。

少顷,乌泱泱一群人便踏着风雨走进夜里。

雨幕再次合拢,天地又暗下来。

江拙低头给那小吏取杯倒水,热水暖了捏着杯壁的手指,他才惊觉一身发凉。

看着小吏慢慢喝水,他握紧了手,朋友,可别出什么事。

贺今行快速地扫视一周,浓夜里什么都看不清。

但这一截路与重明湖平行,道路平坦,没什么坡度,洪水一概铺涨,再往前走是不可能了。

“哥,往山上走?”

“走!”

两人控马垂直转向沿岸的小山,皆加快了速度。

但澎湃雨声里,不必留心去听,也能感到马蹄沉重。

“这一截都是洼地,粮食好长,沿岸少说数千百姓。”贺长期说道,默了一瞬,忽拔高声音:“造孽!”

他一说,贺今行便知他在想什么,“先救自己!能辨清方位和水涝情况再想救他人!”

西山书院离重明湖不远,他亦担心师长同窗。但鞭长莫及,不如专注当下。

一路踏水狂奔,不一会儿,视线里出现黢黑的方正轮廓。

是一座两间的土房。

“有人!”

两人立刻驭马斥停,上前去拍门。

贺长期重重拍了几下,门响皆湮没在雨声里,他吼了一声“让开”,抬脚踹塌了门板。

巨响震醒了屋里人,床上爬起个身形干瘪的人,惊道:“你们干什么?小老儿可没钱!”

贺今行:“老人家快起来,发洪水了!”看人不动,急道:“真的!重明湖涨水把官道都淹了二尺深!”

老人却哼了声,“诓我也不编个好理由,重明湖好好地怎么会涨水?”

“……”

“你跟这等老顽固啰嗦什么。”贺长期直接走过去,抓着人胳膊往床下扯。

“你干什么!杀人犯法!我要告官!救命!”老人尖叫一通,发现对方已经放开了他,正要清清嗓子怒骂,抬脚才觉不对。

他双脚都被水淹没,脑子空白了一瞬,立刻转身在床上薅,“穗儿,阿牛!快起来!发洪水了!”

贺今行这才看清床上有两个小东西爬起来,他试着在屋里桌上柜子上摸索一阵,成功找到火石和灯台,点了灯。

老人正给孩子们套衣服,后者夜半惊醒,茫然无措,第一反应便是张嘴大哭。

“哭什么哭。”贺长期见水已涨过脚踝,等不及,上前去帮忙穿衣。他一脸凶相,反倒吓得两个小孩收了声音呜呜咽咽起来。

其中的小女孩抹了把眼睛,越过贺长期,忽然叫道:“哥哥!”

贺今行见墙上挂了一面铜锣,正要拿下来,闻声转头看去,却是上巳那日的小女孩。

他把锣槌都取下来,走过去,笑了笑,“小姑娘,快些穿好衣服,跟着爷爷往山上走。”

小女孩看着他,擦擦眼泪,点了点头。老人家看清斗笠下的脸,嘶了口气,“原来是你这个坏心眼恐吓我孙女儿的读书人。”

不过今夜救他祖孙一回,他就不追究了。

贺长期手一顿:“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老人立刻闭嘴。腹诽道,你这年轻人看着还挺凶,算了,我不与小辈计较。

“老伯,你这锣和槌都借我使使,谢谢我先说了。”贺今行道,又对贺长期说:“大哥,你带着他们仨走,我去叫其他人。”

时间就是命,他说完也不等回答,便大步离开。

“今行!”贺长期叫了声没叫住,咬了咬牙,把“小心”二字吞进肚子里,转头问老人:“雨具在哪儿?水淹到门口,就别磨蹭了。”

“有有,那儿、那儿!”老人指了地方,贺长期立刻去拿。他转了转眼珠,手伸到床底下摸了个袋子出来,揣到怀里。又去收拾值钱物什。

洪水过了还要吃饭,棺材本儿也丢不得。

贺今行出门,将鼓槌揣到腰间,提着铜锣翻身上马。

拿这俩玩意儿本是为后面以防万一,却不想遇到了这对祖孙。

重明湖沿岸百姓有聚居也有独居,但那日平叔说过,小孩子不见了,一个村的青壮都来找。

这里有一座村子,且他遇见了,那就不能一走了之。

前行数十步,才勉强看清了另一座房屋。

他把缰绳在手上挽了两转,提高锣盘,运气于右手,抽槌狠狠一敲。

“锵——”

震动心神的响声飞速荡开,锣盘周遭三寸的雨都停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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