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536)
贺冬说:“但许轻名和秦毓章乃师徒,一脉相承,给他俩写信有什么区别?”
贺今行拿定主意就立刻动手,“这件事,秦相爷肯定不会插手,许大人却很有可能会帮忙。”
他请许轻名帮忙,并非强求对方左右局势。许大人熟悉广泉,若能指点一二,让谢灵意在关键时刻躲过一劫,不殒命于刺杀之下,就是大恩。
他敢写信,也并非仗着交情,而是因为清查盐茶税对国家对朝廷对百姓来说都是好事。若有隐患,许大人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贺冬看他写信,笑道:“听你这意思,许轻名还是个好官儿。”
“一个人,盖棺以后都未必能有定论。我不好评价许大人,但我尊敬他。”贺今行也微微笑,吹了吹写好的信纸放到一边,又取一张。
“小谢大人这一回的任务可不止广泉。他带着两百禁军,只要各州卫不出手,衙门官差就不可能与他正面抗衡。”他又动笔给盛环颂写信,请对方给各州卫打个招呼。
不需要特别照拂,只要能约束州卫,避免卫军与官府勾结、对钦差队伍不利就行。
这不是什么麻烦的事,他帮过盛环颂一回,对方应该不会拒绝。
他帮别人的时候从来不求回报。但如果对方能达成某件事的最优解,他也不会羞于上前请求相助,被拒绝了再换次一些的办法。
他能想到的地方都一一做预备。
贺冬感慨他算得太细,谢氏祖孙对郡主确实有亲情在,但总归是分出了亲疏远近。
“国库太穷了,需要钱。这一趟顺利,能入账几百万两的银子,去年的军饷或许就能早一些送过来。我们也是帮在自己。”贺今行并不在意,接着问出使南越一事。
贺冬摇头道:“只听说顾横之与使团一道去了南越,到南越那边如何,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横之也去了?他有些惊讶,猜测对方大概是隐藏了身份装作护卫一类,才能跟着去。
不论如何,他盼他们顺顺利利,早些回来。
贺冬在旁看得久了,想起什么来,也到一旁去写信。
贺今行则继续画图,画到一半,喊:“冬叔!我去年预订了一杆马槊,在玉水的铁匠铺里,让平叔跟大哥说,叫他记得去取!”
待图画好,他便换衣裳出衙门,到城外实地去看看。
这事本不该他这个半吊子来做,但衙门还没招到擅长绘制这些图纸的人才,他就先顶一阵。
今年雪化得慢,春耕推迟的百姓们都来帮忙筑城墙。好些原本住在外面村落的人,在新城区也拥有了房屋,对此都很积极。
用他们的话,这是大家的城墙,砌的每一块砖,既是为整个县城,也是为自己和家人。
一干小孩儿也在周围到处窜,一面玩闹一面帮忙打个下手。
县尊来到这边与工匠们交流图纸,孩子王刘粟就不跑了,安分地待在一边围观。
待到结束,贺今行就发现周围蹲了一圈孩童,都捧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看他,“县尊,您怎么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好厉害啊!”
“是说画图纸吗?”他已经习惯这些孩子的簇拥,悄悄和他们说:“我也是和我一位朋友学的,其实技艺并不怎么好。”
孩子们张大嘴:“还有比您更厉害的吗?”
“对呀,他叫江与疏,不仅能画出特别细致的图纸,还会观测天时水文。”
“不对!”刘粟跳起来反驳他,“他肯定没有您厉害,您会的肯定比他多。”
半大的孩子一下掰着手指吧嗒吧嗒地说了六七样,贺今行哭笑不得,揽着他们说:“可不能这么比,有句俗话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解释了一番,小孩儿丧着脸说:“好吧,总之都比我厉害。”
“怎么会,你们也很厉害啊,会读书、会抓狍子、还会栽树……”他也给他们掰手指,“而且你们还小,还有很多的时间去成长。”
孩子们听得懂夸自己的,但不大明白后面一句话。
“我所有的学识和经验,要么是自己经历过的,要么是从书上和别人身上学到的。你们也一样,只要不断读书,不断吸收经验,就能不断进步,变得越来越厉害。这个过程就叫做‘成长’。”
他们经过水门,贺今行指着一株去年被培过土的小树苗,“就像它,从一颗种子长到这么大,也是在成长。”
孩子们专注地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树,看它在春寒微风中颤巍巍地舒展芽叶,幼嫩、脆弱、却好似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贺今行陪他们一起,目光从近处眺望远方。
自水门延伸向出去的几条暗渠上面大都栽着树,唯有通往西州的那边还没来得及栽,是以地面上完全看不出暗渠在哪儿。
待完全化冻,春耕之后,就给那条暗渠上面也栽两排小树苗。
他暗暗地做着接下来一年的打算,都与这座小城有关,并没有迁往别处的想法。
他现在是云织县的县令,这一座城和城里的百姓就是他此时最大的责任。
只有治理好这一座小县城,才有资格去谈论州牧、制台,去掌握更高更大的权力,担起更多更重的责任。
“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如此而已。”
临州的总督府里,许轻名淡笑着摇头,而后在最新的文书上签名盖印,递给等待着的临州知州。
康琦年捧着布告,半是钦佩半是叹道:“下官并非对您的决策有异议,只是这几条政令颁下去,那些对您不满的人又有弹劾您的说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