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860)
顾莲子:“你说谁?”
兵丁焦急地重复了一遍,“夫人啊!家里来的急信……”
顾莲子听到确认,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盖过了周遭所有的声与影。
待回过神,他已骑上马,预备扬起马鞭。他忽然想到什么,疾声问:“顾横之人呢?”
兵丁刚牵马调过头,回说:“二公子今晨已经先行赶回去了。”
“走了?”他动作一滞,声音拔高,“他怎么就走了?”
就不能等等他?
“昨日杨副将去至诚寺没寻到你,二公子担心夫人,又有大小姐留后,所以先行一步。今日大家又四处找你,咱们赶紧回城吧,也叫大家早些知道你没事儿。”兵丁飞快说完,催马即奔。
话里话外,多少有些埋怨的意思——顾氏一族人才辈出,除了长居京里这位,不成器,还惹麻烦。
顾莲子对此极其敏感,哪儿听不出?然而相比兵丁的轻视,顾横之丢下他先回蒙阴,占据了他全部注意。
他心中当即涌起惊涛骇浪,气血直冲天顶,差点呕出来,得亏死死咬住后槽牙,才硬压下去。然后一拽缰绳,挥鞭向兵丁相反的方向。
秦幼合扶他上的马,本就担忧他的状态,见状赶忙喊道:“莲子,你走错了!”
顾莲子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喊话间就已冲出十数丈。
“你去哪儿啊?莲子!”秦幼合转头想去找报信的那人,结果人家跑得更快,只剩个影子。
他来回看了两次,一跺脚,干脆拔腿跑着去追。
但双腿哪能跑过四蹄?
顾莲子没有回过头,一连飞驰几里,耳边唯有呼哧的风声。
他频频挥动马鞭,驰进一片树林,只恨不能生出双翅,腾云驾雾,立刻回到蒙阴。
突然间,前方浓密的树冠中飞出一截树干,直掷向他。
顾莲子当即勒马,然而高扬的马前蹄正正撞上树干,马儿惊痛发狂,将他甩下马。
他摔进一旁草地,翻滚躲避塌下来的马身,觑见一名黑衣人从那棵树上跃下,朝他飞扑而来。
他当即随手拽了把草挺起身,同时拔出短剑,直刺向对方。
那黑衣人左肩一抖,卸下一方长匣,掌宽的匣身顺势拨开他的剑刃,压向一边。右手同时成爪,抓向他面门。
顾莲子冷笑,左手一抬,袖中银环倏地漏头,如闪电般射向那张蒙面的脸。
“嚯!”黑衣人差点被咬上一口,幸而眼尖身法快,后跳得及时。
顾莲子趁机发难,剑刃贴着匣底滑出,撩向黑衣人大开的胸前。对方却像没骨头似的,身子一垮,从他剑下溜开。
他反手欲劈,身后却突传一股凉意。
侧目间,一柄长刀便架到了脖颈上。
不止一个黑衣人。
顾莲子看清身后有人的同时,发现左右两侧也有人,都在埋伏他。
他动弹不得,唯有握剑的手紧了又紧,“你们想干什么?”
“这得问你啊,顾小少爷,怎么私自跑这么远。”最先与他交手的那个黑衣人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仰头问:“头儿,人逮到了,现在就送回去还是怎的?”
顾莲子听到这话,立刻知晓他们的身份,再顺着对方的视线望上去,只见枝干间,倚坐着一个同样挎刀的黑衣青年。
这个没有蒙面,露出的那张脸,他竟也认得,忍不住切齿道:“陆、双、楼。”
“听你这口气,挺生气啊?”被点名道姓的青年也看向他,晃着靴子笑道:“我都没生气找你快一日夜,你气什么?”
顾莲子冷笑:“我看你们对我也挺不满,既然这么不满,那就杀了我啊?还留着我干什么?”
先前那个漆吾卫又“嚯”一声,“脾气还挺大。”
顾莲子横眉道:“怎么不动手,不敢吗?”
话落,陆双楼一撑树干,从树上跳下来。
黎肆看他笑不达眼底,怕他真动手,赶紧回头劝解:“年轻人,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多得很。别争口舌,悠着点儿啊。”
“谁怕谁是孙子!”顾莲子喝道,紧紧盯着走过来的陆双楼。
他咬住舌尖,打算拼命,眼看后者距他只剩两步、一步,然后——越过了他。
四野安静下来,辚辚车马声钻进他耳中,顾莲子愣了愣,回头看去。
烙印着公主府徽记的马车在不远处停下,随行的一队兵员拱卫在侧。车帘挂起,现出端坐其中的高大身影,以及他身边的秦幼合。
陆双楼停在车架一丈距离处,抱着刀问:“忠义侯突然出现在此,不知有何贵干?”
嬴淳懿没有下车,淡然道:“本侯来接人回公主府。”
黎肆拿眼去瞧自己的头儿。
陆双楼说:“我们的任务是把人送回京城,忠义侯愿意替我们办了,该谢谢他啊,是不是?”
几个漆吾卫便都收了刀,向忠义侯车架抱拳行礼。
顾莲子不再被钳制,但依然站在原地,满身草屑与尘泥。
嬴淳懿看着他,招手道:“过来。”
他这才走过去。
“莲子。”秦幼合把他拉上去,紧张地前后查看,“你怎么样,有受伤吗?”
顾莲子摇了摇头,看着嬴淳懿,嘴唇翕动半晌,一个字儿也没说出口。
“多大点儿事。”嬴淳懿从暗格里抽出条手帕,递给他,“自己把脸擦擦。”
随后吩咐几个兵员留下处理伤马,马车施施然调头回京。
黎肆瞅着,有些发愁:“这回去,怎么汇报啊?”
“该怎么报就怎么报咯。”陆双楼掩唇打了个哈欠,等属下把藏匿的马匹牵出来,“走吧,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