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89)
一转向,北风迎面而来,比先前狂躁许多。晏尘水顶着风说:“事先可没定只走大路的规矩。”
“我呸!这就是默认的规矩!”
“我不认!既无公认明文,又无当事人口头约定,我不认合情合理。”
秦幼合刚升起的怒气瞬间到顶,腾出一手,甩开鞭子向着晏尘水的后背抽去。
晏尘水听见背后传来破空声,身子立刻向右歪倒,避开鞭尾,右手拽着缰绳起身的同时,左臂挥开再度袭来的长鞭。
就这么一落一挥的功夫,秦幼合的马就趁机追上来,同他的马撞在一起。
晏尘水差点被撞下去,好在及时抓住了前者的披风,借力重新坐稳马背。
“你给我放手!整天唧唧歪歪搞些虚的,找打是吧?”距离太近,鞭子施展不开,秦幼合干脆将鞭子往路边一扔,一掌劈了过去。
“打就打。”晏尘水甩开他的披风,架住手刀,“前几天套我麻袋,这会儿正好和你算账!”
两人边跑马边徒手互搏,时不时再互相骂上一两句。
贺今行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不由失笑。躲了半路的风,见两人还在争斗,他与陆双楼对视一眼,抓住机会,一左一右超过了秦晏两人。
“我们先走一步啦!”
他俩跑出几丈远,秦幼合才反应过来,恨不得在马背上跳起来,“喂!”
晏尘水得了空,乐滋滋道:“今行,快!你赢就是我赢!”
“好!”贺今行头也不回地向后挥了挥手,然后向前压低身体,再次催马加速。
他越来越快,飞驰在呼啸的北风里,有如一条逆流而上的鱼。
身后传来陆双楼的声音,似乎在叫他的名字。
但风太大,路太宽广,溯洄的喊声只在他耳里转了一瞬,便不知被长风吹向了何处。
于是他没有回头,只专注向前。
所有的情绪在风驰电掣的速度里都可以被暂时抛下。
明明一路皆是怀王山的地界,他却仿佛奔跑在错金山下。
天地如此大,何处不为家。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到秋石围场的路碑,巨大的鞠城出现在视野里,他在入口前下马,和马儿互相蹭了蹭脑袋。
稍作休息,其余三人才接连到达。
秦幼合臭着一张脸,因路上已经发过脾气,又输了比赛,这会儿便恹恹的。但仍挪到他几步外,看着他说:“虽然有晏尘水作乱,但你最先到这里是事实,况且乡下来的能有这般骑术,我认了。”他顿了顿,“你赢了。”
贺今行微微一笑:“我从苍州来,曾经替马场养过马,所以不算什么。”
苍州是大宣最穷的州之一,但有一项产业天下闻名,就是其盛产马匹。苍州的马是大宣最好的马,除了上供皇帝外,基本只供军需。
秦幼合有些惊讶,他知道这人是贺家的私生子,但具体从哪里来倒没有了解。他的坐骑就是陛下赏的苍州马,他向来珍爱,心里的厌恶顿时少了一分。
这厌恶全部因了一个人。他心里念着贺灵朝,想知道对方是怎么认识她的,又知道些什么和她有关的事情。但他拉不下脸开口,平平地“哦”了一声,接过护卫递来的鞭子,一边往腰带上挂,一边往鞠城里走。
至于对方赢下比赛,反正事先又没有约定彩头,就无视好了。
却有人伸出一臂拦住他,“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他看着对方,恨不得翻十次白眼。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说。”
晏尘水自然不在乎他的脸色,心情很好,“你和长安郡主唔唔……”
秦幼合捂着对方的嘴,绯红却迅速爬上自己的脸颊,咬着牙低声道:“你问这么大声干嘛?”
晏尘水:“?”
“你悄悄地问,我就松手。”秦幼合试探着松开手,晏尘水“我不”两字刚出口,就又被堵上。
他自然不依,去掰秦幼合的手,两人又开始死命掰扯。
解开他俩僵局的还是贺今行,他轻咳一声,叫了一声“秦公子”。
“郡主与二老爷和三老爷有龃龉,我求他们无果,所以才帮我一回。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瓜葛。”
“当真?”秦幼合狐疑道。
他这个人自认大度,向来有事找事,说没事了就绝不会再把人放在眼里。
不过殷侯与其本家不合,现在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贺灵朝年初又当众叫门讨嫁妆,无异于往贺家脸上抽巴掌。两边关系肉眼可见地差,她拿贺三老爷的私生子去恶心贺家人,也不是不能理解。
于是他慢慢放开晏尘水,说:“也是,她这个人又冷又傲,能看上你这样的才是怪了。”
晏尘水脱身出来。他要问的结果显而易见,他满足了好奇心,也点点头:“确实,跟庙里的金刚菩萨似的。”
贺今行:“……”我倒没想过我是这样的人。
却听陆双楼问:“我有些好奇,‘这样’是什么样的?”
他站得有些远,抱着双臂,脸色有些冷。
秦幼合:“关你什么事儿?”
陆双楼嗤笑一声。却见又到一批人,皆是锦衣华服佩披风,纷纷下了马,神气十足地走过来。
走在最中间领头的却是最矮的一个,身形犹带着未脱的稚气,却嬉笑道:“说谁呢?贺灵朝?母夜叉有啥好说的?”
他身旁跟着的另一人也看到了他,吹了声口哨,“哟,双楼也在啊。”
这人盛气凌然,贺今行对别人的善意与恶意很敏感,直听得皱眉。
晏尘水在他身边低声道:“先说话的那个是顾莲子,蒙阴顾大帅的幼子。后面那个是陆衍真,户部尚书陆大人的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