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905)
贺今行很浅地笑了一下,“百废待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慢慢来,只能铤而走险。”
只要大事能成,不论个人结局是什么,他都会觉得很值。
柳从心听罢,将前言默默咀嚼半晌,忽而站起来,理正一身官袍叠掌作揖,肃然道:“还是那句话,不论你是何身份,柳自甘愿为你效劳。”
“你我同心协力,共克时艰。”贺今行亦起身,回以同礼。
四目相对,再多的话不必言说。
待送走来客,贺今行锁上大门,回头找星央。却见混血儿不知何时攀到了屋顶上,托腮坐着沐浴月华,细看片刻,似乎有些发蔫儿。
“星央!”他提声把人喊回神,笑问:“要不要吃夜宵?”
“不要。”星央迅速回答,从屋顶跳下来落到他面前,定定地盯着他看。
“好吧,想吃什么明天再做。”贺今行拍拍他的臂膊,“今晚怎么了,让你不太高兴?”
星央皱起眉眼,说:“虽然在这里不需要打架使力气,身体也不会受伤,但每天看你这样,感觉你很累。”
他想回仙慈关了,和今行一起,回去找桑纯和其他兄弟。玉水没有宣京这么富庶便捷,但好玩儿的地方多多了,大家每次去都很高兴。
“是很累,但也很充实。若是调换职位,公务变得轻松了,我反而可能会焦虑。”贺今行注意着他的表情,慢慢说罢,话锋一转:“明日休沐,我只需要去一趟户部。你等我回来,我们一块儿出门去玩儿怎么样?”
“好啊。”星央点头飞快,他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脸上这就带了些喜色。
贺今行看他笑,也跟着露出笑容,随后一块儿去打水烧水,先后沐浴。
夜阑人静,才临窗点灯,取出一本小札,将觑空打听来的神武右卫的消息分门别类记好,留待不日送到横之手中。
翌日又是起早,赶去户部。
开捐如火如荼,户部在休沐日也不闭门庭。谢灵意昨晚熬了半夜,干脆就宿在直房,把新做好的卷宗和账本拿给他,便闭上眼继续补觉。
贺今行仔细看完卷宗算完账,才轻声把人叫醒,将路上买的甘菊汤递过去,“润润嗓子?”
谢灵意正想喝点热的,顺道就着汤吃些点心,并问他看得怎么样,“没出错吧?”
“你亲自做的,当然没问题。”贺今行把签好自己大名的条子给他,瞄了眼已经放回的账本,“我看进账也有二十万两了。”
谢灵意揉着脖子咽下点心,哑声道:“苏宝乐那里还有一大笔,我就等着他。陆大人的意思是先封存,不急着把钱发下去。等禁军开到宁西,控制住事态,再拨款跟上赈济。”
贺今行笑道:“他是怕被王氏叔侄察觉吧。”
谢灵意下意识往房门看了眼,这会儿才辰时,片影也不见,才转回来说:“毕竟要动的不是小数目,出库转运皆需官差押送,那阵仗不会小。”
贺今行想了想,“少生些波折也好。”看他一脸疲倦,又说:“你还有活儿么,没有的话回去歇着吧,舒服些。”
谢灵意就一道走。临到街口,他想起好几日没有去过公主府,便与贺今行分别,前去拜访。
他是公主府的常客,门房直接放他进去,叫了个小厮引他去见忠义侯。一路从正殿找到后花园,远望水榭中有两道人影,要过去却在小径路口被拦住。
“侯爷吩咐过不得接近,谢大人还请稍候,小的先去通禀。”
谢灵意站在原地等候,目光却不由自主投向水榭。稍微分辨,便认出其中一位正是忠义侯,而另一位在小厮通禀后即刻背朝这边离开。他观其身形背影,总觉着有些眼熟,似乎前不久才在府上见过。
他有此疑惑,拜见侯爷时便问了出来,“不知方才那位是?”
嬴淳懿注视他片刻,沉声道:“灵意,你得祖荫有崔相爷等相护,为陛下巡过盐效过力,现今又被选进小二所,前途大好。”
谢灵意略感茫然:“下官不明白侯爷的意思。”
嬴淳懿侧身面朝方才那人离开的方向,“不管你认不认得他,都要当作不认识,不要好奇。”
谢灵意仍然不明个中原因,绞尽脑汁想起那位是谁,才倏地明了话里的警告与劝诫,吓出一身冷汗。再想起侯爷正等自己回应,立即拱手低眉道是。
许是睡得不够精神不好,溶在地面的太阳也明晃晃刺人眼。
另一厢,星央已经给马儿喂过草料刷干净鬃毛,就等着贺今行回来,便带上食水,一块儿牵马出门。
贺今行此前不愿在人前与卷日月太过亲近,怕引人怀疑自己的身份。昨日与柳从心交谈过后,忽然想通了,没必要如此小心翼翼。只要陛下信任,就算被其他人质疑,他也能找出许多说辞。
星央不知他为何转变态度,但很为此高兴。他总记得今行当初离开仙慈关的前一天晚上,他们一起在关道跑马,就像现在这样。
马儿也如主人一般,出了城,便撒开蹄子疯跑,在爽朗秋日里不留半点余力。
两人先往至诚寺探望张厌深,让老人家看看星央现在好好的。今日去得晚了些,斋饭刚过,也没有在禅房遇上弘海大师。张厌深要午睡,他二人便没有久留,坐了盏茶功夫就走。
回程绕了个大圈,逛了半程春波湖。最后从东门入,经过济宁伯府,贺今行叫星央一同下马牵绳,边走边看。
此间府邸主家离开避难,院空楼寂,隔着高墙听不见任何声息。府门被四个兵丁把守着,亦静悄悄似乎没有任何异常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