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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908)

作者:謜 阅读记录

晏尘水“嗯”了声,把胳膊搁到膝上,就这么安静了好一会儿,忽然起身说要回家。

贺今行正出神,下意识留客:“这么晚了,不如留下来歇一宿?”

“我明日就回衙门销假,今晚得回家熨官服。”晏尘水急性上来,说走就要走,一刻也不耽搁。

贺今行只得叮嘱他注意身体,送他一段路到大街上。

再回到家中,星央在藤椅上翻了个身侧躺着睡,容颜安宁,似梦至酣处。

贺今行拍到他的肩头手顿了顿,然后收回来按上自己眉心,伫立良久,直到夜风吹得指尖发凉,才赶紧把人叫醒回屋里睡。

翌日,七月十五。

夜渐长,文武百官到端门候朝时,天色仍偏青黛,一路宫灯尚未被掐灭。

贺今行来得晚了些,候朝房没有位置,便自然地在外面等,没有去几步之遥的通政司。

周遭稀稀落落皆是紫衣同僚,唯有一袭红袍——除了从来不进直房的王大公子,别无他人。

王氏叔侄说来奇特。王相爷在朝野内外行走,乐于帮忙调解纷争乃至断明家事,喜爱热闹身侧常有簇拥。而王大人作为王相爷的亲侄儿,性情更加平和,也不见与谁为难,却惯爱独来独往,让想攀交的人屡屡碰壁。

偶尔碰到那一两个人,却又很主动相招:“几日不见,小贺大人近来还好?”

贺今行一瞧见他就想起柳从心说的事儿,进而揣测起他的意图,面上却不显,回礼道:“不及王大人公务繁忙,辛苦。”

“我有什么辛苦的?跟在贺大人后头捡些事儿干,不至于白吃饷罢了。”王玡天笑言,专注地打量他一刻,复又叹道:“反而是你,要受苦了。”

贺今行一时解不开他在暗示什么,即问:“不知苦从何来?”

“嗯……这我可不能现在就告诉你。”王玡天握着笏板在另一只掌心里敲了敲,就势拱手道:“小贺大人,祝你好运。”

随即转身走向端门。

下一刻,朝钟响起,红紫官袍交错出候朝房,向皇城中心流动起来。

贺今行等人进得差不多了,也缀在末尾步入崇和殿,对于王玡天那句话,并没有纠结过久。

俯不愧于地,仰不愧于天,所以不忐忑、不惧怕。

朝会如常举行,明德帝精神出奇地好,难得把朝臣的奏报一桩桩仔细听进去。

兵部奏过宁西军情之后,贺鸿锦出列呈报刑部这几日的查治结果。

因着刑部每日都有简报递进宫里,明德帝对此事进程了然于胸,所以听得漫不经心。直到事儿都说得差不多了,底下臣子却没有结束的意思,他才撩起眼皮。

贺鸿锦与皇帝对视上,顿了顿才道:“……蓄奴风气渐重,除却勋贵世家藐视皇威逾矩妄为,各牙行明知犯法不敬,仍为了牟取暴利而替买家搜寻奴仆,亦当同罪论处。刑部因此联合顺天府将宣京牙行整治了一遍。在这个过程中,臣等查到了一份大量买卖奴仆的契约,人头超过四十。”

离他两步距离的王正玄当即惊诧道:“多少?四十多个?谁这么大胆?”

因他一句喊话,满朝官员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望向贺鸿锦。后者却不说是谁,而是拿出一份契书,展开后双手呈上。

顺喜快步下来取走契书,趁着抬手奉至御前的当儿,悄悄觑向那纸上落款的名姓。只一眼,便赶忙低头,好藏住自己惊悚的表情。

明德帝看清内容,哼笑一声,“贺今行,你有什么说法?”

贺今行先前被王玡天提醒,又听到契约人数,便想起一件事,进而升起不好的预感。皇帝一点名,他心里瞬间就明白了。

但他若直接解释,岂不坐实自己正忧虑此事?因此出列回道:“臣不明白陛下问的什么事,请陛下明示。”

明德帝举起那份契书,“你自己签过什么契约都不记得了?朕倒是认得出,这上面是你的字迹,签的是你的大名啊。”

说罢甩手一扬,契书从他手里飞出,在半空打了几个圈,飞过金阶慢悠悠落到青砖上。

贺今行拱手致礼,从朝班中部走上前,越过了贺鸿锦和左右两位相爷,捡起那张纸片。

——果然是他当初在安化场签的那一纸契约。

他重看了一遍,再次拱手回道:“陛下,这确实是臣所签,但目的并非是赎买奴仆。”

“当真是你?”王正玄几乎立刻就探身来看,然后高声叫道:“好你个贺今行,平日里一直听你把廉洁奉公挂在嘴边,刑部要整治勋贵世家逾制之举,你也是大力支持。没想到你私底下豢养了这么多女奴,哟,还都是娼妓出身啊。”

满朝哗然。

包括崔连壁与忠义侯在内的数十道目光皆聚集到贺今行身上,伴着许多窃窃私语,或惊讶或鄙夷或落井下石。

“真的假的,他不是这种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私底下谁说得准?”

“自己都不干净,怎么敢进言整治别人的?”

时有几句没能控制住声量,传到他耳里。好的坏的,他都当没有听到,只注视着前方御座。

“嚷嚷什么呢?这是朝会,不是菜市!”盛环颂站出来叫停,不留情面地说:“王相爷也别煽风点火,小贺大人何时像你说的那样?”

又向皇帝说情:“陛下,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

王正玄跳脚反驳:“我说错什么了?这白纸黑字的赎身契,他自个儿都承认是他签的,又不是我造谣。陛下,您刚刚也听见了吧?”

明德帝往后一靠,倚着龙椅向下一指,“解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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