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973)
崔连壁心里揣着别样目的,稍加考虑直接应下。
一到抱朴殿,就先行应许承诺。
明德帝难得有耐心,盘坐在蒲团上,举着请安表一句句读完,哼道:“朕知道你们近来的关系有所拉近,你就跟他说,好好养伤,要痊愈了再来拜见朕吧,朕这会儿还不是很想见他。”
他把奏表递给顺喜收下去,又补充道:“算了,最后一句就不用带了,免得让人以为朕有多小气。”
崔连壁总觉得皇帝话里有话,听字面意思像是敲打自己不该和新世子走得太近,但听语气和追加的这句命令,又像是另一种态度。加上他还在想那把木弓,短时间内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地应了“是”。
而后,他自袖中拿出一折密信,上前几步呈到皇帝面前,“陛下,这是裴明悯昨夜传回的密信,他已将北黎使团的底细打探清楚。您请看,这帮北蛮的胃口是真不小。”
“哦?他动作倒是迅速。”明德帝展开密信看完,嗤笑道:“真是螳臂自雄,恬不知耻。你告诉王正玄,北黎人一到京城,就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在狮子大开口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崔连壁拱手道:“关于下马威,臣有个想法。”
明德帝:“说说看。”
崔连壁:“西北军此前不是在业余山抓到近千西凉的残兵俘虏吗?仙辞关杀够了也不想白养,往朝中递过奏折,要把这些俘虏送到宁西做苦力开辟新的军马场,陛下您当时也是同意了的。”
明德帝笑意淡去,“嗯,朕记得这事儿,出什么问题了?”
“为免人多出乱子,这批俘虏是分开押送。但荼州动乱,切断了他们到军马场的路,就剩下最后一批一百余名俘虏一直滞留在骊州。骊州那边昨日上报,当地百姓不知怎地知晓了这批俘虏存在,影响不是很好,所以他们希望能尽快将其转移。”崔连壁再将奏报呈上,压低声音:“臣的想法是,要不把这批俘虏押回来,斩首祭天,并请北黎使团同观。”
话落,君臣对上目光,各有幽深处。
很快,明德帝将信纸揉在手心,声音沉沉:“行事要密,莫在祭天之前叫太多人发觉。”
“陛下放心。”崔连壁躬身,头戴的乌纱深深地埋下去。
明德帝扔了纸团,归正打坐的姿势,闭目道:“除了这事儿,长生观那边你也不时盯上一盯。王喻玄敢违逆朕,估摸着是打量朕还在重用他的兄弟和儿子,不会真拿他怎么样。”
崔连壁迟疑道:“陛下是打算……”
话未说完,顺喜从前殿匆匆过来禀报:“陛下,王相爷求见,说是出事了。”
明德帝皱了皱眉,叫宣。
崔连壁不再提前言,直起身,神色同时恢复如常。
少钦,王正玄满脑门儿是汗地快步走进来,“陛下,出大事儿了——”
“什么事?”
“裴明悯裴大人奉旨去燕山北侧迎接北黎使团,结果在返回途中,即将出燕山的时候,遭遇匪徒劫杀——殿下别担心,裴大人没事,晋阳长公主派了轻骑暗中护送,得以及时相救。”
郑雨兴午间又来萃英阁,说起今日的大事。
今行听说好友没事,也难以放松,“我们的人没事,那就是北黎人出事了?”
郑雨兴伸出两根手指,“死了两个,其中一个护卫,一个副使。”
和盟尚未开始,来使先折两个,还是在远离疆界无法扯皮推脱责任的地方,对两国此次磋商的影响不言而喻。
今行第一时间感到不可思议,“燕山匪患何时如此猖獗?”
郑雨兴同样想不通,“大家也都觉得稀奇,燕山毕竟就在京畿顶头,上一次听说闹土匪还是好些年前。”
“可若是有人借匪患故意杀来使,为什么不针对正使?”今行试图将此事当成意外来分析,因为他能想到的几个人,不管是谁,这么做都没有好处……他问:“知道陛下和两位相爷打算怎么处理吗?”
这事儿并不机密,郑雨兴说:“让裴大人尽力安抚住北黎人,按照原计划带他们先到京城,同时派了大理寺的人前去详查。”
今行思来想去,暂时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且看事件后续如何发展,“既然大理寺会查,那我们就先等使团到京城吧。”
“好,属下会密切关注此事。哦对,还有一件事。”郑雨兴探身过方几,附耳向他说了几句话,“您看怎么办?”
这半个多月以来事情太多,今行都快忘了这个人,但想起来之后态度依然如旧:“他既然想分担,你要是也忙不过来,就分一些给他负责吧。”
守在门口的周碾忽然咳嗽一声。
今行下意识瞟向半开的窗,只见廊上人影走动,就说:“我叔来了,你先回去吧。”
郑雨兴跟着一看,赶紧告辞,不巧在门外碰上人,叫声“冬师傅”打个招呼便从另一边走廊跑了。
“跑什么跑,我能吃了你还是怎地?小心跌跤!”几日下来,贺冬看身形做派都认得出人了,无语地提声嘱咐。
再进屋,就看到今行站在屋中央的一尊青瓷方缸前,兴致盎然地观赏缸中的游鱼。等他走得近了,才扭头惊讶:“冬叔不是去医馆了吗?”
“你就歇会儿吧啊。”贺冬无奈,没有拆穿他,自怀中摸出一卷密信给他,“王义先的信。”
今行知道冬叔先前给仙慈关去过信求助,自然以为是回信,展开来看,内容却出乎意料,令他的面色也骤然变得凝重。
贺冬发觉,“怎么了,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