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高枝(58)+番外
陈宝香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东西,背脊僵硬,身上的肌肤也跟着紧绷起来:“他们想直接用刑。”
“什么?罪名都没有,用刑来问什么?”
“没什么想问的。”她轻声道,“程槐立就是想让我死。”
位高权重之人想让一个普通百姓悄无声息地死在大牢里可太简单了,那些繁复的过场,不过是权力倾轧的遮羞布。
张知序脸色发白,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可前头的狱卒当真已经拿了木夹板来,将他好不容易给她养得白白嫩嫩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放进了木头的夹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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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到陈宝香身体里,张知序就没少为她操心。
这人不会爱护自己,三天两头的受伤流血,他每晚都得坐起来给她上药,防止留疤。
瞧着斯斯文文的小姑娘,手却粗糙得很,指甲短粗,指腹有茧。他看不下去,偷偷拿牛乳和珍珠粉给她泡磨,好几个月了才养得有了些模样。
他甚至还拿凤仙花的汁水笨手笨脚地给她染了个好看的水色。
而现在,陈宝香头上又流下了血来,白皙的手指被挤在木棍中间已经是肿得发紫,好看的指甲已经被血水渗进了边缝。
张知序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他想喊陈宝香反抗,可陈宝香只一个人,连挣开绳索都做不到,更遑论逃出这重重包围的死牢。
他想跟狱卒谈判,可这些人早就被人打过招呼了,完全不听他说什么,下着死力气在拉拽夹棍。
陈宝香惨叫了一声,声音沙哑,尾音带几近昏厥的虚弱。
-你说。
他恍惚地喃喃:如果我们把那些人全杀了,不放程安回去,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大仙。
她疼得直吸气:两百多个人死在那里,血能流满整条街,一旦被人提告,我的下场也一样。
身份低微的人参与这件事,原本就是豁着命,她没多少退路的。
-凭什么,凭什么他做坏事一点代价也不用给,你却像只蝼蚁一样,连公审都等不到就要受刑。
-因为百姓在权贵眼里,本就是蝼蚁呀。
张知序深觉震撼。
以往他总听夫子说“私权不可过重,恐轧人命”,当时感受不深,只当条规矩听着。
如今自己变成了被轧的那个人,才发现私权是这么可怕的事。
尖锐的疼痛从指尖传到头皮,张知序濒死挣扎,眼前闪出了阵阵白光,耳边也开始嗡鸣。
恍惚间听见陈宝香在喃喃:“我不能死在这里。”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场景。
月光透窗,依旧照出一斜浮动的灰尘。
她睁着眼看着那些灰尘,倔强地重复:“不能死,你和我上一次没有死在这里,这一次也不能。”
心头一震,仿佛有石头砸下去,荡起满池的波澜。
张知序听见了血水滴在地上的声音,也听见了铁链磨擦的声音,远处有烈火烧灼的爆响,再远一些还有囚犯的哀鸣。
身体一冷,这些声音慢慢变轻消失,另外一些声音接踵而至。
“……什么时候醒得看他自己,他若不愿,就还是醒不了。”
“他平日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拿来试试。”
“凤卿哪会喜欢什么,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好像就在耳边响起。
张知序吃力地捏住手边的东西。
不是夹棍,是柔软的丝被。
再睁眼看看,织花的床帏,里头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掺上了金线。
“主人?”九泉惊喜地喊了一声。
屋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传话的传话,把脉的把脉,宫岚和张元初也挤到床边,欣喜万分:“我儿,你终于醒了。”
盯着那帷帐怔愣了片刻,张知序喘了口气,顾不上别的,抓着床沿就撑起了半个身子:“轮,轮椅。”
“什么轮椅?”
“拿……来。”
“快,照公子吩咐的做!”
没人敢耽误,轮椅转瞬就到了床边,张知序被搀扶着吃力地坐上去,外袍都来不及穿便吩咐:“按我说的走……快!”
宫岚和张元初都吓了一跳,这人才刚醒,怎么能出去呢。
但张元初想拦的时候,宫岚还是拉住了他。
“我们儿子不是什么冲动的人,他这么着急,定然是有要事,你派人跟着就是,别阻碍他。”
的确,凤卿一向乖巧,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张元初被说服了。
但一炷香之后,一向乖巧的凤卿命人硬生生撞开了城北地牢的大门。
“张大人您听我说,咱们这儿收人都是要过名录的,名录上没有的人,您怎么能说是在这儿呢,这与理不合。”
“再说,您没有调度文书,也没有刑狱司的手令,怎么能带人往里进?就不怕被御史台参奏么。”
“哎,前头不能再去了。”
张知序一路凭着记忆往前,完全不理会牢头的狡辩。
他清楚地记得这条路,记得到前面要往右,然后下两道台阶,过一道石门再往左——
熟悉的刑问室赫然出现。
昏暗的火把照着斑驳的墙壁,墙上五花八门的刑具已经被取下去一半,空气里是浓厚的血腥气息。
有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里头的狱卒还在用刑,鞭子高高地举起,带着破空的狠戾,重重地打在她的背上。皮肉绽裂的声音刮着耳廓回响,地上的人疼得背脊抽动不止。
张知序心口一窒,还不等轮椅停稳就起身扑了过去。
“主人!”
“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