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回南天气晴(65)
他想知道自己完全没有机会,还是有可能争取。要一直按捺不动,还是寻一个突破,步步紧逼。
当年是简风一时猎奇、却被他误会,还是双方有意却无人挑破的无奈结局。
向南珺时常觉得自己矛盾。他向来不缺人爱,更不缺人追,对于感情这回事,他一向是主动方,不需要做什么,甘愿为他倾尽一切的人,绝不在少数。
只是他偏喜欢有挑战的事,放着万众瞩目的小少爷不做,偏要尝试主动爱人,成为被挑选的那一个。
纵然再有一个有恃无恐的身份,也须得在感情路上行得小心翼翼。
可余回真的摸不透,好难追。
“爸妈对我好好,只不过有时候会将生意看得重过我。”语气似抱怨,他讲,“不知佛祖会不会赐人姻缘?”
余回斜睨他一眼,又是话里有话:“佛祖只保佑善男信女的姻缘。”
向南珺啊了一声,转瞬落寞。他同余回之间,未必都是善男,却绝无信女。
余回却嘴角轻勾,予人创伤后又递上一颗糖:“心诚则灵。可能佛祖都有破例的时候。”
“那不如去信希腊众神,阿波罗就不会搞性别歧视。”向南珺瘪瘪嘴。
太阳神也难逃情爱法网,智者不入爱河,一动心便是同性,同人争抢一位美少年,分不清谁才是第三者。
“那你要他护佑你的过程,不必摘他的果。”
向南珺有些诧异,余回竟听闻过阿波罗的传说。
神跌入情感漩涡,一番争斗的结果,是心上人骤然陨落。爱人的血同他的泪共浇出一株风信子,被他带回,就此盛开于德尔斐神殿。
这才是故事真正结尾。
向南珺望住海面,又想起跳海荷官。一瞬竟觉他同这故事主角也有几分相像,只是他徒留心头泣血,无爱人哭他不告而别。
“如果我偏要向他求一个好结果呢,他会不会给?”向南珺对着余回问这句话,好像余回是上古阿波罗转生。
“那要看你决心做谁的雅辛托斯。”余回只一句话结束回答,再开口就又从古希腊神话回归现实,“你不应该上这条船来。”
向南珺听倦了这样的劝,但因对面是余回,还是耐心问回去:“为什么?”
“羊入虎窟,有什么好结果。女人对你虎视眈眈,男人都一样不安全。”
向南珺笑笑:“你想多喇,我有什么好,港市话都讲不通顺。”
“现在开启一个全船最靓投票好不好啊,睇下有无人同你抢风头。”
“你这样觉得?”
余回的答案模棱两可:“所有人都会这样觉得。”
“我是讲你,”海风吹起向南珺的发丝,被他一手撩至头顶,露出光洁额头,“我不关心其他人怎么想。”
余回看着他,浅浅“嗯”了一声。而后抬腕,唇印上手中高脚杯。喉结滚动,送一口冰凉酒液入胃,圈住过路的风,成为向南珺心跳声的忠实听众。
他望向余回,神情好认真:“如果你这样想,那我同你一样。”
一样什么?觉得自己好靓么?余回轻笑一声,四年不见,变自恋的小孩。
但对上向南珺眼神的那一瞬,又觉得他似乎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一样?
——
如果你觉得我是全船最靓,那么我同样也视你为全船最靓。
“不,”在他的注视下,向南珺脸红一瞬,又霎时逃逸,修正方才的说法,“我一直都这样觉得,无关你是不是也这样想。”
余回突然觉得,这些年月过去,他变得不会同向南珺讲话。
那道颧骨上的疤扯痛他神经,他对着这样赞美的话,竟然笑不出来。
他动作一顿,心中警告自己数次,不要多做无用功,却还是想辩解多一句,修正自己在向南珺心中的形象:“我讲我同黎耀文不同,你信不信?”
向南珺却坚定点头,如小鸡轻啄一地的米:“你讲,我就信。”
“对你来讲,我同他唯一的共同点——”余回若无事发生,却贴近向南珺的耳朵,向内吹口气,“是都应该离远些。越远越好。”
“我不要。”向南珺突然有了底气,“你讲你同他不同,我就不必离你远一点。”
“你不要永远都这样信我,真是好容易骗。”
“你会不会骗我?”向南珺望住他,问,“害我到撕心裂肺的那种骗,要我命,做下一个雅辛托斯?”
五月的海风,吹化余回杯中的冰。他将酒杯置下,又燃起一支烟,隔着烟头的火光,以视线描摹向南珺模样。
胆小时明明如缩进壳里的蜗牛,胆子大起来,又好似没有什么可怕。世界末日、海水倒灌、风球高悬不落、哥斯拉灭绝人类,都是湿湿碎。
他的勇气也并非来得莫名其妙,一支烟、一口酒,似乎都行。
要讲“会”,讲越重越好,要这个天真少爷知难而退,从此不要再同他发生任何纠葛。
吹尽了海风,杯中的酒都变常温。很漫长的沉默,漫长到向南珺等一个答案等到忐忑。
而后他听到余回说:“不会。”
很轻的一声,来不及落到地上,便被再次吹来的海风卷去海面,两人之间留下的空隙不足一人,此时充满了海风湿咸气息。
向南珺侧头看他,余回指间夹一支香烟,靠在船头,站位同那一日黎耀文在甲板上立住的位置没什么分别。
却因为余回这句话,两个身影再合不到一起去。
余回是余回,黎耀文是黎耀文。眼前人就算不再是简风,也不会是黎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