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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之遥(105)

作者:十八鹿 阅读记录

连丘目光沉重,问:“你是怎么想的?跟我说说。”

今天他们终于不可避免地谈到了那个话题,连漪要不要动手术。

盛星河沉默片刻,回答:“我不知道。”

当初知道母亲有意识的时候,他就很纠结。

可那时他拿不出手术费,缺钱反而成了让他可以暂时逃避选择的客观因素,不用那么快面对选择。

可现在连丘出现了,缺钱这个可以让他逃避的障碍也没了。

连丘眉头紧皱地看着他,没说话。

盛星河又沉默了许久:“如果是以前,不知道她有意识,我会选择保守治疗。”

手术的决策是一个充满权衡收益和风险的过程。

连漪的手术风险高,收益小。手术不能直接让她醒来,只是能提高她醒来的可能性。

可是家属做决策的时候,除了风险和收益,还要考虑病人的主观意愿和痛苦程度。

连漪有意识,那就不能不考虑她现在的意愿,她是愿意被困在躯壳里痛苦地活着

还是干脆来个痛快,搏一搏那个可能。

这个选择太难,盛星河问连丘:“你呢?你怎么想的?”

连丘这样雷厉风行的人也纠结起来,又问了一遍:“只有一半的成功率”

盛星河嗯了一声,然后说:“成功率的计算一般都来自文献数据,是对同类手术的数据总结。这种事后统计,只对家属的决策有参考价值,对手术的结果本身没有推导作用。”

“手术结果只有两个,要么百分百成功,要么百分百失败。”

最后两人也没商量出结果,都怕去摁那个胜负几率各半的开关。

一场冷雨,彻底斩断了夏季的尾巴,秋天真的来了。

盛星河从医院回家,进屋的时候,闻亦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脸上盖着一本打开的书。

茶几上乱七八糟的全是些零碎东西,都是盛星河小时候的玩具什么的,这些天都被闻亦寻宝一样一点点扒拉出来了。

盛星河看到他居然把自己小时候用剩下的蜡笔都翻了出来,以前的东西质量是真好,那些蜡笔现在都没褪色,还能用。

他拿起闻亦脸上的那本书,是他高中时学校发的课外读物。

闻亦翻到的那一页是首诗。

《夜正深沉》

——佩索阿

夜正深沉

我因梦见你而醒来,

星空灿烂静寂汹涌。

我想爱你,却无能。

夜色把我围拢。

或许我会想起,

梦中的你是另一个人,

这样我梦中所见就会失而复得。

但是我梦醒了,

在房间里我清晰看见的是你。

失去你,无法入睡!

你曾是谁

我不知道。

凭窗望去,

每一颗星星都在诠释它的法律。

没有梦,我如何拥有你

……为什么我无法入睡

盛星河接受的教育使他能够通读大段的专业资料,晦涩难懂的文献,也就仅此而已了。“夜正深沉”,“夜色把我围拢”这种东西,并不存在于盛星河的语言系统中。

他读书时读到类似的这种短句,思绪总是会被绊一下。然后略过这里继续往前走,并不回头看一眼。

盛星河体会不了诗歌之美,因此判断自己不是一个浪漫的人。

所以之前他也想过,是不是正是因为自己不够浪漫,不够热烈,让闻亦不相信他的感情,所以才那么冷漠。

可其实并不是。

那天闻亦喝醉,打电话让他去接,他大半夜从床上爬起来赶了过去。

到了地方,闻亦不上车,反而是拽着自己走到他那个叫白景的朋友面前,很得意地说:“我是不是说了,不管什么时候,我打个电话他肯定来。”

骄傲的样子,像展示一件战利品。

那时候盛星河才明白,闻亦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不在乎。

果然,那晚他把闻亦送到家后,闻亦张口就是指责。

“都是你的错。”

他觉得盛星河表达爱意是件错误的事。

现在也是,这些天里,闻亦总能对自己的感情展现出惊人的钝感。

他不是看不出来,他知道,可是他回避、无视、转移,选择性失明。

盛星河有时候真的很想扒着闻亦的耳朵看进去,里面真的是空的吗?即使是空的,也该有一点回音吧?

可是闻亦就像一堵墙,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沉默地杵在那里,就足以让盛星河感到绝望。

所以现在盛星河也学会了沉默,自从闻亦住进来后,他再也没有说过关于喜欢的事。

盛星河放下书,抬起闻亦的腿,自己在沙发上坐下后,再把他的腿放在自己腿上,然后就像玩橡皮泥一样捏他。

闻亦在脸上的书被拿走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但是睡意和倦怠还没散去,懒得动弹,就由着他去了。

过了一会儿,闻亦突然感到肚皮一凉,这才睁开眼,看到盛星河掀起他的衣摆盯着自己的肚子看。

他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盛星河:“你的肚脐好圆啊。”

闻亦嘴角抽搐了一下,没说话。盛星河捏得他还挺舒服的,眼睛一闭,准备再盹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闻亦终于从倦怠中挣脱,睁开眼,看到盛星河拿着蜡笔,在自己脚上的石膏上画着什么。

仔细一看,他在上面画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

闻亦能感觉到自己瘸了之后,盛星河有多高兴。

他看着自己斑斓的石膏腿,忍不住笑了,用手遮眼,问:“你把我的腿画成这样,我还怎么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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