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和月老互换工作后(444)
小亭在水雾之中若隐若现,是个谈秘密的好地方。
“怎么,你那浮念殿宝贝得很,轻易进去不得?”
这样的打趣在过去发生过无数次,唯独这次成意在听到“宝贝”二字时面上凝滞一瞬,之后更是起身郑重行礼:“实不相瞒,我视你为知己,这一件事,只能与你相商。”
见他如此,张玉庄也收敛了玩笑。
更是想到自己连日来思考的幽都之事,此时正是个商量的好时机。
他微微颔首:“既如此,你且先说。”
成意送来感激一笑,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就卸了力。
复又如此整顿旗鼓半天,才目光炯炯地问:“你可有中意过谁?”
张玉庄见他如此神情,只当他或许要说个什么惊天大事出来。
毕竟成意向来稳重又端方,哪有过这么支支吾吾的时候。
他也知道对方正紧张着,催促不得,是以自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会有什么大事。
北山之丘塌了?
万古幽怨又作祟了?
还是不成眠无尽渊又塌了?
他创建的规则又出错了?
张玉庄把自己想的不安起来,却未料到是这么一句问。
他在成意紧张又期待的神情里,确认自己当真没有听错。
张玉庄没有及时回答,第一反应竟是开始算起了成意芳龄。
想他天生地养的野龙一条,从一颗蛋到一条龙怎么也得上万年,得道成神又是上万年。
如何都算不得年轻。
“你这是,老龙思凡了?”
张玉庄好笑道:“你是天天看着那凤凰和司江度黏来黏去的,给自己看出想法来了?”
成意抿了抿嘴,面上有几分窘迫,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你还没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
你可有中意过谁?
张玉庄倒也认真思索片刻,手又不自觉地握了握腰间玉环,但他自问,从那段失败的人生里再怎么抠抠捡捡,也寻不出半点情爱的意味。
倒是有个宁恙。
“我应该没有过。”张玉庄给出回答,又问,“你自己中意了谁,做什么要先来探我的底?”
说罢,他折扇一开,挑了挑眉笑道:“莫非,是哪族仙子,你不好去开口?”
成意目光闪了几闪,没有回答,只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中意,但月舟说过,中意就是想待在一起,会因为他高兴而高兴,会想见他。”
张玉庄听完,点评道:“月舟教的你也敢信。”
成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若非要说,或许就是不愿他出事,不愿他受苦,可他一直在受苦。”
张玉庄听着听着,笑意渐渐淡了。
成意才缓缓说:“他是一个妖。”
张玉庄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听着成意补充完。
“玉兰树妖。”
他久久未能言语,对面的龙神也就一直安静等着。
张玉庄紧紧握着腰间玉环,可这枚玉环终究没有那个人的温度。
他想起因妖怪蛊惑人心而失去宁恙的痛苦和挫败,诅咒一般绕着他的骨血生长多年。
闭上眼,他又想起近期种种事情。
不成眠的怪物,月舟涅槃失败的病容,那个执意施法的仙官,那一山无辜受灾的树妖。
这些画面抹着血,同他张玉庄息息相关。
他缓缓睁开眼。
“成意。”张玉庄声音略带沙哑,“是那座灵山里的玉兰树妖吗?”
成意点了头,无声做出回答。
张玉庄垂下眼,握着玉环的手渐渐因为用力而泛白,好似一颗心也被这样捏着,不然怎会这般密密麻麻地刺痛着,那些内疚和不甘在拥挤闭塞中避无可避地撞着翻腾起来。
规则当真正义吗?
在他这么多年里坚持的这份正义里,究竟他自己对于妖怪的仇视占了多少分量。
扪心自问,张玉庄从来对于权利和地位都视作云烟,更没有哪一次把自己放到所谓规则创立者的高位之上。
但现实是,他无法忽视这些因为所谓正义而造成的苦痛,更无法听之任之。
思绪混沌中,一道年迈慈祥的声音拯救了他。
“玉庄,无论何时何地,你要记得自己是个修道之人。”
“你首先是个人。”
“灵山那件事。“张玉庄终于从沉默中挣脱出来,“那场灾难,是……我的过失。”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
成意不解地问:“是规则出了错,你为什么要担到自己头上呢?”
面对这份不解,张玉庄不知该如何开口。
人间司天台凄风冷雨,机关算计护不住一身白衣。
还是仙城破世剑斑羚飞渡,造成如今冤孽满天。
好似无论挑起哪个话头,他都是个满身杀戮的罪人。
“总之。”张玉庄没有深言,问道,“那个妖,如何了?”
成意稍稍展颜,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玉兰,就是那个树妖。他经历那场灾难后,没有因为怨恨而报复人间,或是神仙。相反,他很珍惜生命,努力修行。”
张玉庄轻轻点头,示意成意继续说。
“偶尔有点小孩子气,天真浪漫得很。”
成意头一回这样。
他是祥云高悬天际,端方高洁,染了霞光也是纯净美好的模样。
张玉庄缓缓松开握着玉环的手,垂眸半晌,问:“你是因为有了他,爱了他,才想要改变妖怪的地位吗?”
“不是。”成意笑着摇头道,“你知我向来如何。”
张玉庄点了头。
他当然知道,他也见过成意因为对妖怪不公而震怒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