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和月老互换工作后(73)
“我看见了。”俞思化说,“我看见他来回两次路过那个挑起事端的妖怪,似在指使什么。”
他笃定道:“他是故意的,你也是故意的。”
“只好让我这个凡人跟着冥王来幽都走一遭了。”
俞思化嘴角噙着笑,说得极为风轻云淡。
“不怕自己回不去?”
他还有那打趣玩笑的心思,谢逢野却笑不起来了。
——这孩子心眼究竟是什么做的?
“我可以不回去。”俞思化正色说,毕竟人间也没什么好的,“可是,若是正如你所说,祖母还有被偷走的阳寿,你能替我带回去还她吗?”
“这倒怪了。”谢逢野侧耳朵听听那两个小仙官离得还很远,于是旧话重提,“你当真很在乎你祖母,就算是隔代亲,也不至如此吧。”
此刻身在幽都,青岁封了谢逢野法力的禁制到不了这处。
他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在幽都都听不着俞思化心声这件事。
而后尽量问得高深莫测,将双手威严地抱起。
“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我一会就拖他去灌真言水。”
俞思化没有半分迟疑:“我说。”
说还不行吗。
俞思化环首看看,觉得自己在这里隐瞒冥王当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那年他尚能明白大人们说话都是什么意思,却不知细究其深意。
三四岁的小娃娃,看世界都是一个模样,如何分得清什么人鬼妖魔。
凡是有和颜悦色来同他说话的,那都是好人。
只是偶尔会听一些长得很奇怪叔叔婶婶路过时惊呼几句。
“这小孩,他好像看得见我?”
“不要胡说八道!吓不吓鬼!”
……
自他有记忆以来,吃得最好的一次,就是有妖怪来主动同他说话的那一天。
他小小破破的碗里砸进一只鸡腿。
“小孩,看见那户人家没有?”那男人脸白如墙,嘴巴却红彤彤的,眼珠子也像不会动一般。
若要看什么东西,就只能转动脖子带着脑袋一起。
他指着一处有好多楼台亭阁的地方,说:“我见你有次被地痞追打跑得挺快,你去那里面取样东西出来。”
说着转过脸来,艳红的嘴角如同被撕裂般扯出笑。
“我带你去酒楼吃饭。”
“等等。”谢逢野打断道,“他最后带你去吃了没有?”
冥王先在正处于一种莫名的护犊子心态,他原先没料到自己同俞思化会有这层缘分,于是先入为主地百般看不顺眼。
如今见过江书姐姐,再回头瞧俞思化。
那是少年稳重,再加上他长得如玉如琢,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再说,面对如此光怪陆离之事还能面上不动声色。
将来必是可塑之才。
所以这会听着他受了委屈,就算是几年之前都不行。
冥王如此一顿夸,俞思化听着有些难理解。
自烟柳楼再见,谢逢野对他的态度全然像变了个人一般……
不知为何,先按下不提。
他好笑道:“大人骗小孩子的话,有几回是能做到的?”
他说罢回想了阵,慢慢地说。
“府中饮食自有规矩,我自小就没在酒楼食肆吃过。”
“这第二回有人带我去……”
“——好了。”谢逢野严肃地说,“让你说祖母,你跟我扯什么饭馆。”
俞思化轻笑。
这第二回,可不就是你带我去吃了蒙汗药。
还闹得我好一阵不痛快。
“后来,后来我可不就去了。”他接着说。
那男人说高宅大院里面有个秘密,让小乞丐替他去看一眼秘密,然后偷一根秘密的头发出来。
小乞丐不解,仰头问:“秘密可以是个人吗?”
那男人说:“秘密可以是任何东西。”
当夜他就趁着更夫绕过街角翻了院墙进去,直直地奔向那院有着金色屋顶的地方。
他虽然身影极小,却也不至于发现不了,远远瞧见几人身影,细细观望才发现他们竟是都睡着了。
奇怪,怎么会有人睡在路中间的。
他一直往前,这一趟顺利得不像话。
也取到了头发,那是一截银色的,略带枯意的头发。
老奶奶睡得很熟,小乞丐也尽可能地少剪一些。
可是回去的路上,那些原本无人的走廊里,开始有瞧不清楚的人影从墙壁里探出身子来。
他们都在说让小乞丐不要交出去。
“我至今都很庆幸,没有把祖母的头发交给那个妖怪。”俞思化轻声说,面上浮现如释重负的神色。
“之后祖母就收留了我,时常与我讲故事。”
听他这意思,是想要跳过如何被收留了的,谢逢野不强迫他,静静听着。
又嫌弃头顶那两个小仙官实在叫得厉害又难听,干脆再起个法障把他们的声音隔开。
俞思化瞧他听得这么认真,心中虽疑为何冥王对于祖母之时如此挂怀,依旧说:“祖母时常同我说故事。”
老人家喜欢在阳光明媚的时候,在那墙夕照花前面,一遍又一遍地说。
有很重要的人还没回家。
她如果走了,怕那个人回来会难过。
她不想让他难过。
俞思化说完这句,面上有些神伤:“我这条命都是祖母给的,那么用来为祖母做些什么,也是理所当然的。”
人总是会忘记什么,好像再重要的事多年之后提起,也能做风情云淡。
若残烛暮年,还能铭记于心的,该是何等刻骨铭心。
祖母很好,她不该带着遗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