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和月老互换工作后(84)
一个孤独无望的妖怪正闭上眼,坦然等待死亡来临。
人潮依旧嚷嚷,他却没等到想象中的疼痛。
睁开眼。
面前站着一个稚子,他弱小的身躯之后,是灼目狰狞的万顷雷电,却不能伤及他分毫。
他睁着清澈纯净的眸子说:“你要把角收起来呀。”
银立沐在滚烫的夕阳里,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他不知道。”银立的灵光已然撑破了谢逢野所设法障,他吐着血,却要像赎罪一样将话说得分明,“他不知道,有个妖怪从此跟着他,只是为了当年那个苟活之念,想要将他的身子夺过来。”
“怎么会这般呢……”
“分明是想害他性命,到头来,竟成了拿命相互护。”
“终究,是我害他进了俞家。”
“他不知道我有多对不起他,就像我不知道身为妖,想活下去究竟错在了哪里。”
那年的妖怪没能经住活下去的诱惑,同那邪魔一处诓骗他去取来一缕柴江书的头发,竟害得他惨遭饿鬼蚕食。
银立那一天强行立死契,只是为了赎罪。
汹涌澎湃的乱咒在经脉中奔涌,百安城数万人阳寿反噬,将他炸得都来不及灰飞烟灭。
最后的时候,他掌心凝了灵光送到谢逢野手中,好让他看清那天之事。
至于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歉意,成了支离破碎的流光,盛放在千里浮屠花海上空。
第29章 戮仙
银立就这么生生消散在谢逢野面前。
早一刻,谢逢野还当场卖了个人情,热络地拍着这个有龙族血统的妖怪肩膀,让他事了回去跟俞思化匀着命过吧。
他知道昆仑虚那老怪物手里有银立残魂一抹,是以正准备寻回卖个顺水人情,毕竟护着俞家就是护着柴家。
他和银立,若非来这百安城,估计都没机会打照面。
此时的冥王也不是很想帮青岁把人带回去。
他和银立实在说不上熟悉,连话都来不及说几句。
就知道他是一个五官肃敛的锯嘴葫芦,约莫平生最大的喜好就是一声不吭。
一声不吭地做了多年俞府管家;一声不吭地拿自己的命去换着玩;最后再一声不吭地扛了数万人阳寿反噬。
谢逢野瞧着身边那处空荡荡的地方,莫名失落起来。
他真的该死吗?
冥王殿实在想不明白。
崔木就不一样了,今日幽都殁一个他就能开心一分,此时更是丧心病狂地大笑起来。
吵得谢逢野头顶太阳穴突突直跳,胸腔中像是有什么情绪快要土崩瓦解,非要将他的理智推到暴怒边缘。
手指中还有团灵力,银立身销之前将它送了过来,它领着传递回忆的职责,孤寂又倔强地散着银色光辉,照亮一方黑境。
灵球尚且残留着温度,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歧崖之上,死魂长明未熄。
谢逢野收回目光低着下巴,隔着鬼众和天兵同俞思化对视。
银立既然和俞思化结了生死契,就算此番他散尽寿数抗住反噬,在这契约的另一边,俞思化也不可能全然不觉。
果然,目光的尽头得到了迎接。
方才风驰电掣一瞬,狂风卷山掀海而来,推开了旁边两个小小仙官,急冲冲扯碎了他头上的木簪。
墨发瞬时散如瀑布,鬓边几缕烦恼丝竭力地朝着起风的方向探身。
方才骤亮一瞬,狂风大作之时。
他好像失去了什么,酸涩感不断地冲击喉口,眸里含悲。
须臾之间,他命里有什么东西被连根拔起,挽留不得。
崔木在狂笑:“哈哈哈哈!真是可悲呐!我……”
“——噗。”
谢逢野拢指催风而去,将崔木嘴巴炸得血肉模糊。
掌心那团灵光仍在鲜活地跃动,却像是长风万里之上挣断了线的风筝,忽高忽低地带着记忆飞回那一天。
当年之事,银立只来得及说完半截,他们蛟龙一族受龙族之祸牵连,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天穹暗淡,阴郁之气常笼大地。
龙族所在的万阳府境内,赤地千里,仪水之滨草枯木尽,赤流淌了近千年没有变浅。
万阳遭戮,遑论蛟龙族。
银立自然也在其中,突蒙大祸时,他已能记事,双眼还带着烂漫天真,却见证了族人们的凄惨下场。
在那段年月里,不世天从未停止追杀。
他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从此开始无止境的流浪。
东躲西藏露宿荒野已是常态,更别提灵力残缺偶有掩盖不住真身的时候,他进了人世就会被当做怪物驱赶。
追杀、冷眼、嫌恶,唾弃。
这样的日子不仅是银立在过,也是青岁带着谢逢野熬过来的。
实在太久了,久到谢逢野都忘了那段时光里,他们兄弟俩是怎么度日的,但他始终能记得,青岁堪堪能化形是不过也就是个半大孩子。那个孩子常常无言仰头,他眼里的天空并非湛蓝清澈,而是一片血海汪洋。
这段血腥而残酷的历史一直延续到青岁修为大成飞上不世天那日。
万阳府重得光明之日,青龙破空之时。
那天青色罡风以不容拒绝之态席卷了麻木多年的不世天,灵光刺目难以直视,青龙势不可挡地蹬云而上,再携泼天怒火从万里长空俯冲下来,撞开那座高高在上发号施令多年的集英殿。
众仙才看见那个千年来不曾开启的高耸宝殿中,先天帝已然生枯于其中,魂归于天地。
不世天这么许多年里,竟不知是在听谁的命令。
青岁撞破这桩泼天丑闻,却没有众仙意料之中的发作报复,而是继续用决心和毅力投入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