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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记(179)

作者: 沈狮 阅读记录

耿晨灿想起方才在钱如真办公室时,把一袋白色恋人饼干装进了包里,她大喜过望,搂紧小然,踉踉跄跄跑回岸边,打开车门拿了饼干出来。

“乖女,多吃点。”她撕开饼干袋递给女孩,又怜惜地把她沾了海水的胎毛拨到一边,“冷不冷?妈妈给你拿衣服。”

说“妈妈”二字的时候,耿晨灿脸上的笑意根本止不住。

小然眼睛已经完全睁开,比方才醒了大半,她嘴里塞着饼干,任耿晨灿抚摸自己的头发,还不时往她怀里蹭一蹭:“小然不冷,小然最乖了。”

耿晨灿揉了揉眼睛,张开怀抱接纳女孩。

太阳已经有西坠的架势,将一老一小的安静身影镀上一层浅金,海岸边的一对影子像莫奈的印象派油画。

“妈妈,”小然甜甜地喊着,“我还想吃饼干。”

耿晨灿看着旁边堆成一座小山的饼干包装袋,捏捏他的小脸,故作生气:“都吃了多少块了?再这样,小天鹅要变成肥天鹅,还能跳舞吗?”

“可是我喜欢,”小然冲她弯了弯眼角,“我也喜欢妈妈。”

耿晨灿心里就像被暖阳烤过一样,温热柔软得一塌糊涂。她没什么办法地摇摇头,撕了饼干递给她。

小然接过放在嘴里,还没嚼几下就猛烈呛咳了起来,边咳还边用气音说着“水”,几乎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耿晨灿看她憋得通红的脸,连忙起身要去车上拿水。

几乎是同一秒,小然止住咳嗽,拔腿就跑!

明白过来被小然那楚楚可怜的表情和一句句软糯的“妈妈”迷惑了心智,耿晨灿怒火中烧,迈开长腿就追了上去。

女明星身高腿长,很快追上小女孩,但毕竟年纪大了腿脚不稳,再加上海水已经开始涨潮,她同女孩一起摔进了逐渐汹涌的浪头中。

“臭丫头,耍我是吧?”耿晨灿又恢复了恶狠狠的神色,把小然整个人按进海里,几乎要拧断小然的喉骨,“谁给你的胆子?”

“不是的,晨晨阿姨,”小然脑袋挣扎着抬出水,一句话掺着半口咸腥,死死扒着耿晨灿的手,在抢到的那一丝丝罅隙中呼吸,“晨晨阿姨,我脖子要断了,求求你……阿姨我不想死……不想像诺诺那样……”

“不要提诺诺!”耿晨灿满脸都写着抗拒,闭上眼,脑海中却又浮现琴弦割断诺诺头颅、血花四溅的那一瞬间。

两个女孩的身影逐渐重叠——濒死的诺诺和如今的小然一样,捂着脖子,双眼圆睁。

她们都在问为什么。

耿晨灿的手不知不觉松了些。

季明月快急成热锅蚂蚁了:“海哥,你还静观其变?人马上要变没了!”

“嘘——”连海竖起手指搭在他唇边。

“晨晨阿姨,诺诺为什么会死呀?”浪潮中,小然猛咳几下,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哭得声嘶力竭,“诺诺她那么喜欢你。”

“她说你要是她妈妈就好了。”

耿晨灿回忆起与那个乖巧女孩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个叫李伊诺的漂亮小女孩,会穿上好看的纱裙,给自己表演她刚学的小提琴乐曲,会一动不动乖巧地等着抽血,看到自己的照片,会说“阿姨好漂亮,照片可以送我吗”?

甚至在临死之前,她带着诺诺去琴行选小提琴的时候,她还兴奋地说,自己刚学了一首曲子,叫做《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等拿到琴,我就拉给晨晨阿姨,不对,拉给晨晨妈妈听!”

“妈妈,你可以叫我女儿吗?”

女孩身着白纱裙,蹦蹦跳跳,却不知道前方的路通往死亡。

耿晨灿手完全松开了,眼泪滴落在海浪中,溅起一朵朵小花,却又倏然不见:“妈妈不是故意的,只有我的女儿死了,我的儿子才能回来。”

难过、悔恨、痛苦……这几个月来积攒的一切情绪于此刻尽数释放,她无助地仰起头,像是质问天空那般嚎啕大哭:“儿子,云昊,我的儿子啊……”

礁石上空恰有海鸟盘旋,间或几声啼血哀鸣传来。

耿晨灿的眼泪落下,季明月的心却提了起来。

深城福利院这几起死亡事件,凶手已经基本确定了——就是耿晨灿。但这几天一直有个问题萦绕在季明月脑中,那就是“为什么”。

耿晨灿的杀人动机是?

按理说她需要女孩们的鲜血来保持美貌,如果她不是脑子进水的话,根本不可能把供血者杀死,因为这么做等同于自绝后路。

如今她一而再再而三提到杨云昊,听这个意思,是女孩们的生命能让换来儿子的生命?

可人死不能复生,杨云昊早就凉透了啊!

心绪百转千回之间,却听小然来了句:“别哭。”

柔软的小手拭去耿晨灿的眼泪,虽然手心湿漉漉的,但源源不断的温度依旧传到了耿晨灿脸上,令女明星怔住。

小然吃力地起身,跌跌撞撞往岸边跑。

耿晨灿以为她要逃,但实在没有力气追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更何况,她隐约觉得自己也不想追。

就这样让一切结束吧。

小然跑到岸边,捡起湿漉漉的饼干袋,在耿晨灿惊异的目光中,又原路折返了回来。

“阿姨吃饼干,饼干是甜的。”小然把饼干袋递给耿晨灿,眼眸亮如水晶,“老师说,吃甜的心情会好,就不会哭了。”

饼干袋已经撕开,里面进了海水,饼干和奶油被泡软了,湿哒哒黏成一坨,却又被小然的掌心焐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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