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涟漪(40)
朝晖这个人,平常看起来雷厉风行,不容人质疑,因此也没有多少人敢“质疑”朝晖。
但是,据孟涟瑜的观察,朝晖一点都不擅长欺骗,她是那种一撒谎就慌乱的人。
“你说你不认识他,那为什么一进门便收起了暗器?为什么当初会如此利落地翻进太傅府,这是谁教你的?又为什么会是从傅岭行军的必经之路的青海而来的?这些都太像了,你跟他。”孟涟瑜飞快的语气将朝晖打了个措手不及。
于是,朝晖听了这番话之后,便立刻跪了下来。
“大人......”
“你不必跪,其实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他的人,我也不会如此放心地将你重用。”孟涟瑜让朝晖起来。
而后她转头看向一旁没有说过话的傅岭。
“将军,你下次安排人大可直接告诉我。”孟涟瑜盯着傅岭看。
只见傅岭微笑着转过脸,对上孟涟瑜不爽的眼神,而后开口。
“看来不该告诉阿晖‘翻她的墙不会被阻拦’的话。”
孟涟瑜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觉得他脸上的面具太紧,自己怎么扒也扒不下来。
他似乎不会恼怒,也不会伤心,更不会在乎他人已经崩到极点的情绪。
“体面”这二字,对他来说,似乎无比重要。
她无比希望,这个人至少对自己可以认真地回答,而不是如滑丝一般溜来溜去,企图岔开直面的情绪、蒙混过关。
孟涟瑜并非是愤怒,事实上,她也没有可愤怒的立场,毕竟傅岭也是出于关心,但她真正接收到这一点的时候,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那不是平等又敞亮的相处模式。
她为此感到心累。
傅岭看到孟涟瑜的眼神,里面充满着愈来愈浓重的情绪,似是对答案的失望。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避开,而后低头又说了一句。
“今后,我会与你说的。”
“多谢将军好意。”孟涟瑜的话中饱含着疏远之意。
“夜色已深,又年关将至,想必将军也该第一时间探望亲长,我会派人将将军送回宰相府,就不久留了。”
孟涟瑜朝着傅岭一颔首,便进了里屋。
傅岭看着孟涟瑜离去的背影,觉得她似乎是真的想要跟自己疏离。
孟涟瑜躲在房间中,没有点蜡烛,周围很暗。
她就静静地坐在床边,思考着这一切。
被动感在这段关系中,充斥在她的身旁,她只能承受着别人的“好意”,而自己却没有任何机会去帮助和作为。
疏远似乎是唯一的主动。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黑影走了进来,一股血腥味冲进了孟涟瑜的鼻腔中,呛得她皱了皱眉头。
傅岭并没有离开。
“怎么,我这府上有你的人,便可以随心所欲了?滚出去!”孟涟瑜撂下话。
只见傅岭听了这话之后,并没有任何动静,他就定定地站在原地,缓缓开口。
“孟涟瑜。”傅岭轻轻地说出这三个字。
“!”孟涟瑜第一次从傅岭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一时间有些震惊。
她并没有印象,曾告诉过他自己真实的名字。
“你怎会知道......”孟涟瑜惊讶道。
“你信中有写到,第三封信的信封上,有你没注意留下来的署名,虽然被你划掉了,但是我还是放在烛光下仔细辨别了出来。”说着,他从怀中掏出来了一迭信封,“在行军路上和战场上,我发觉自己被人盯着,所以不能给你回信,恐被拦截,伤及你的性命。怕你焦急,所以一打完仗变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将信给你,这是我的回信。”
孟涟瑜听了这么一大段话,只被几个字吸引了,什么叫“被人盯上”?
“是皇帝在监视你?还是西域的奸细?”孟涟瑜问道。
“是我父亲。”
旧日隐疾
“我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地接受你的关心,我已经因为这个失去你一次了,所以我只敢在暗处悄无声息地尽我所能保护你.....而不是回应你。”
傅岭在黑暗中诉说着,仿佛只有在看不见光的地方,他才敢将自己的心剖开,坦露在孟涟瑜的面前。
孟涟瑜听了这话之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其实能明白傅岭的意思,如果靠的太近会伤害别人,倒不如不见。
可是,令孟涟瑜困惑的是,为什么傅永清会派人监视傅岭。
其实如果换个词,换成派人“暗中保护”傅岭,或许更妥帖,因为关心自己儿子的生命安危是无比合情合理的。
但是,傅岭竟然也用了“派人盯着”这个词在傅永清的身上,那便颇为离奇了。
傅岭是宰相的儿子,并非政敌或是对手,即使他怀疑自己的儿子跟儿时的侍女有染,派人到西域去监视未免也太大费周章。
并且,这让孟涟瑜想起一件事情。
当日皇帝宣布让傅岭出兵的时候,傅永清的行为很是奇怪,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虽然当下在皇帝面前表现得无比“悲痛”,但是在后来的殿外,他更多的是“气愤”,并且在出兵之前,都没有见到这位宰相大人的踪影。
思来想去,孟涟瑜只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宰相不信任傅岭,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忌惮,仿佛傅岭逃脱了他的眼皮便会惹出什么事一般,因此他对傅岭有极强的掌控欲。
孟涟瑜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逐渐能看清傅岭的神情。
那是她没有见过的破碎,仿佛遥远的伤口重新撕裂,流出尚未冷却的毒血。
孟涟瑜叹了一口气,而后上前一步,轻轻拽过傅岭的手臂,用双手轻轻摩挲着,手掌的温度触碰在冰冷的铁甲上,引得她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