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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5)

作者: 季三秋 阅读记录

“怀璧其罪。”素手弄钗,金玉染血,“不是他,那便是你。”

香同那晚箭上所沾,冷较那春夜落雪更深,于血脉里渐次漫开。

浮阳

他试图在少年双目里照见一点寻常的影子,终究照见的也是寻常影子。这世间风月弃汝而去,徒留满地萧索,竟将种种又归咎于——

抒南暗惊,少年却笑问他好生来迟。他踏近一步,寄夜亦近前来,笑却疏淡几分,“这般情形,阿兄还是莫看为好。”他不记得瑟瑟几时沾过如此颜色,往常红即是红,却不是这样子红。腔子飞溅之血他不是没见过,只是不及骨子里剖出来那样浓,但凡愈是往深了划割,愈是烈艳凝绝。

瞧那珠玉碎尽了,凄凄然哀婉,再看那寇丹新成,伪做红妆,才敢拈下哀去覆上怨来,怨的却是相离别,近咫尺。

朱唇浸胭脂,柔荑不藏袖。

“世人觊觎,不过尔尔。”寄夜又进半步低头斜拦于前,“是也不是?阿兄。”

少年敛尽笑意,遂血夺喉而出,百拭不去。

觊觎在心,望梅难止。

不知谁家屋上,白鹳接连飞去,葛深蓦然回首,人海依旧,只瓦上顽草,倒倒欲伏。

三更尽。

人在露下,不闻乌啼。

“上一个,约莫教我磨去半个时辰,只将甚么‘咎星子’说了分明。”一手卸了下巴,一手熟门熟路剔了甚物什出去,“上上个,讲的是‘更不去’。”枭过月匿,望不见人容色,“放心,今日不劳烦尊驾忆旧事,且替我传个口信给主事的。”

薄暮。

炼锤之下,铸铁为钢。

人来得晚了些,仍是风尘仆仆模样,看不出形的长物也安稳裹了粗布搁在身旁。人影随意掷在黄昏,谁去管他偏那方,“我想请你替我杀一个人。”

不答。“或是帮你杀这个人。”

风尘之客抬头,略略打量逐渐埋进夜色之人,单枪匹马,波澜不惊。

人影却朝打铁铺子侧首。

“怎的,兵器不曾趁手?”

“是。”

夕阳沉尽。

晓梦

长路漫漫,直至遇客,同是风尘历尽人,这无可转圜之命途,才到烂柯时。

她记得过去曾打过一壶酒,有人说这般烈酒才不算矫揉,这酒的名字她也记得,是叫“梦黄粱”。

梦黄粱,梦黄粱,有人梦醒在他乡。

她还记得,往酒里搁的毒名曰“痴心人”,又作“咎星子”。

她输在这似是而非的半招上。

过往她总喜欢一两句诗,有一句念做“草色遥看近却无。”

另一句教她刻下来,摩挲许久终是赠了他人。

就如此时出杀招的一个,她认得却也不认得,另一个,她假称不认得倒也认得。

这另一个,字字句句质问,若不是十几年前她自废去九成功力,也不至于教姓师那小子盗掌梧桐令一年有余。

她也记得,这另一个,他姓越,越人歌的越。

可越人歌,越人歌,越是唱来越是无奈何。

“却当怎样写你铭文,是绝情至斯孟于朝,还是,”问者切,她念不出声来,今夕何夕兮——“痴情如许萧嵌玉?”

山有木兮木有枝。

这时节何来杜鹃,覆了她的眼。

一支杜鹃蒙烟雨,两重山水四更天。

风动,葛深骤醒,利剑探出,“姐姐,”半明半晦之间,少年面容苍白,轻握她腕,“是我。”

天将拂晓,是谁落了梦魇里去。

烛火自熄,少年面容变去,“深深,”师此从殷切而不安,“随我一道离开。”她想也不想挣了腕子,一剑穿喉。烟云遂改,“你我皆知,”薛抒南说道,“这把刀,原本唤作什么。”

飞蛾挣了满翅烈焰,将这魇境燃了干净。

天竟已大亮。

当此夕

数月后。

正午。

屋瓦不新,久未逢雨。

十来年前,也是这样一坛酒。

“这酒最是浓烈醇厚,也最欠矫揉,更不讨喜,世人又偏称他做,”葛深接过酒盏,冷看琥珀涟涟,“梦黄粱。”薛抒南想到些旧事,将酒灌了,热唯入喉,不入肝胆,“黄粱一梦即罢,又值几钱。”

烈酒最醉人,于葛深而言,能醉人的酒也唯此一坛,却也只此一次,后来十年间,遍饮天下酒,不能醉方休。

而那坛子酒,大抵缘故在对饮之人,名唤师此从。

“说得好。”葛深倾盏而尽,随即扬手,抒南接去,竟是沉沉一把刀,“这飞蛾赠你了。”

——若喜欢,这刀便赠你。师此从曾如是说。

从此,从此,江海寄余生。

“姐姐。”葛深与抒南闻声侧目,才见寄夜,不知到来几多时,“今日之酒,是否余我一杯。”

小炉里,青丝正成灰。

香无处。

念归乡、念归乡,何故淹留寄他方。

短兵接,长剑溃,来客持双锏,踏尽风尘。小雨迫,重器震之,飘摇;飞蛾近不得,苦绕。

葛深抑下剑鸣,试将少年护在身后。抒南拼过一两招,亦不能破,方觉出些不寻常来,刀法似早为此人熟知,招式尽被预见,“这飞蛾刀,”双锏乌沉,持者似问非问,“可是姓师那小子的。”

薛抒南恍然。“梧桐令执掌人,越寅绝。”来客自顾自冷笑,“特来讨教。”语落锏至,抒南不敌而退,葛深凭剑挡他,短剑受振,痛入臂骨,“若没记错,花寻枯是师此从所杀,”越寅绝道破陈年往事,“而师此从,为你所杀。”

重伤换得染尽仇人血,从此花寻枯留给她的刀谱,百十日夜记下的招式,能使出的不过四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