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吗?那是我心动的声音啊[久别重逢](69)
路上那名母亲不断回头,弯曲着双手拇指不住往下点,像是两个胖胖的小孩在朝她鞠躬。
她笑着挥手回应,甚至学着小孩跳两下,逗得小男孩咯咯笑。
因为身处曼哈顿最热闹的唐人街,身旁往来的华人面孔特别多,那名母亲娇小的身影与她的中国手语常常让阮语在恍惚间想起田言。
想这么些年过去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申请上人工耳蜗的补助,不知道她语训到什么程度了,能否发出正确的音节,能否喊出自己想喊的名字了?
偶尔她还会想起吴迩,想他手语还是打得那么快那么漂亮吗?
想他一切还好吗?
想他会不会偶尔也想起她?
留给他的那一张银行卡一次都没有动用的讯息通知,一开始她还抱持着一点念想,后来从方媛口中才知道,他直接拿去银行通报了挂失。
她想,也许对他而言,她就跟那张卡片一样,物归原主后,也就不用再牵挂。
回到日租房,成琳已经带着大包小包从华人超市买来的火锅底料塞入房间里不怎么大的冰箱里。
推开门,成琳已经端了一口锅,反客为主在吆喝大家吃饭。
屋子里聚集了左邻右舍的华人,大家分别来自澳门、香港跟新加坡,对着火锅有着相同的情节。
一口鸳鸯锅摆上卡式炉,闽南语、客家话、粤语、普通话再也没有隔阂。
只有这个时候她特别想念家,这是在异乡过了几个春节后才会有的感触。
为什么西方世界的唐人街里的过年气氛总是这么热闹夸张?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一阵锣鼓喧嚣后,一锅乱炖的食物下肚,嘴里哗啦啦一串恭喜发财红包拿来,消停后一同趴在窗边听外头鞭炮声隆隆,就暂时把异乡生活的思乡给填满。
饭后方媛来了电话,她跟远在地球另一端的母亲说了新年快乐,同时再一次申明没毕业前不打算回国的打算。
这几年她是真的很拼,别人的假日,她学习,别人的节日,她也学习,别人亲亲我我,她还是学习。
别人问她干啥拼命,富家女跟人争取什么奖学金,她也是一本正经回,学习使我快乐,学习令我找到生命的意义。
此话不假。
她想快一些、再快一些,学得一技之长,拿到了立命的根本,然后,回到有他的城市。
吃饱喝足大家都倦了,一个个跟葛优一样懒洋洋摊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玩手机、打盹儿的打盹儿,打电话跟家里人拜年的拜年。
这是华人专属的节日,自然有华人特有的仪式。
成琳开了几小时的车来一趟,怎么肯善罢甘休,加上又是热闹的农历年,提议去楼下的酒吧喝杯酒,打场球。
结果大伙儿饱后困,附和的只有长期失眠的阮语。
除夕夜的法拉盛绝对是全纽约华人密度最高的地方,楼下酒吧里一位难求,但是阮语这一年多来跟着听力中心的学长姐来过很多次,甚至店老板家那位来自台湾带着助听器的老奶奶都是她打球的好伙伴,没可能在除夕夜搞不到一个空位。
果然一推门,体格壮硕的店老板一看她出现在门口,酒吧老板立马高举双手吆喝起来,“各位,胜利女神来了,大家注意让道!”
高分贝的吼音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开来。
成琳本来还高高兴兴嚷着她今晚赢球了要请她去Club A Steakhouse吃一顿,没想到一进店,兴致高昂的表情一下就安静下来。
“怎么了?”前方的路忽然被挡住,阮语推了她一把,伸长脖子去看,“怎么不走了?”
今晚在这相聚的大多是华人,因为是新年,即便外头是零下负一度,还是丝毫不影响室内的火爆气氛。
有不少客人陆续要进店,在后头声声催促下,成琳不得已只得先侧身一步让开通道。
这一让,阮语就看见让她停格的人了。
纽约寸土寸金,法拉盛的房子也不例外,位在地铁站附近的酒吧不大,球桌只有两张,一张花式,一张斯诺克。
但因为地点好,人潮多,每晚聚在这打球的人特别多。
当然,来赌球的人也多。
此时人群大多围绕在斯诺克桌旁,跟着一名身材高大的东方男子说话。
那男子手里正抛着一颗红球,随着说话的节奏抛高又接住。
在法拉盛要遇到同胞太容易,可是要遇见一个深爱过的人却远比爱上一个人的五亿分之一机率更难。
阮语下意识瞥向成琳。
她显然也在第一时间看见了,慌慌张张的低头要往旁边躲。
认识那么多年,阮语没见过她这副胆小的模样,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心慌意乱,甚至很快红了一圈眼眶。
一颗心顿时感慨万千,甚至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隐隐发疼。
她还没有跟谁久别重逢,即便她一直在等着这机会,可是却意外提早感受到那份心痛。
原来是这样的啊。
即便是那人目光清澈静静看着,思念就会跟着疼痛蔓延到心口深处,钻心的酸与疼。
怎么就遇上了?
正犹豫是不是要撤退,高澜斌已经注意到她们。
他抬手制止了身旁人说话的声音,缓缓放下手里的红球,朝她们走过来。
成琳见状转身也要走,肢体语言却透着慌张,同手同脚走得磕磕绊绊,甚至膝盖没注意直接撞上的桌脚,那一声闷响,她听了都疼。
如果不是因为还爱着,骄傲如成琳怎么会慌成这样。
可那端高澜斌却没有犹豫,踏着稳健却略快的步伐而来,甚至神色有一丝着急,“撞哪了,要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