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之前的经历，他知道世间之事并不是非黑即白，人无绝对，妖也有亦正亦邪的。

“你后来还有过问此事吗？我是说，在你化为灵愿之后。”许念等小流浪吃完，拿起碗，往厨房走去，“会不会青芜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流浪吃完饭也很讲究，舔过牙齿，还用爪子蘸水给自己洗了洗脸。

曲莲：“说吧，只有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

小流浪点了点头：“喵。”

许念问到了点子上。

小流浪跟到厨房门口，把后来发生的事也说了出来。

东京陷落之时，孟家为国守节，孟初寒直到金人破门问罪也没有屈膝投降，被夺去生命。

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死，而是被家门前的桃符缠住魂魄，附身在了一只简州猫的身上。

他跑到水缸旁边看自己的倒影，一下子就想起青芜说过的四耳猫。

——“青芜。”

他忽觉自己与青芜的缘分还没有断绝，于是跑到青芜家中窥探内情，这一看，才知道青芜当时是如何的处境。

这户人家不仅贫穷，父母还偏心。

青芜八岁就被送出去做各种活计贴补家用，而她的哥哥却能整日穿着体面的衣裳在街市上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青芜不想理会哥哥，却奈何不了父母对自己的乞求。

那段时间家中困难，父母见青芜在孟府中很得公子信任，就哄骗她先拿几样小古玩出来卖钱，等家里周转过来，再把古玩赎出还回去。

青芜信以为真，后来才知道这笔钱被父母拿去偿还哥哥的赌债，再不可能收回来。

她没有对孟初寒做任何的解释，因为她已经做了一只骗人感情的狐貍精，无可辩驳，只是自从她被赶出孟府，便也与家中彻底断了联络，到郊外的一座山庄去了。

“我从她的家人口中听出一些线索，跟到那座山庄，见她在作坊里做女红，才知道——”小流浪跳上一张凳子，喵喵叫道，“她昼夜不分地劳作，只是想靠自己把欠我的钱都还上。”

孟初寒如梦初醒，哪儿有什么是非，不过因为门不当户不对罢了。

金人席卷而来，东京郊外的山庄也未能幸免，不久后，青芜也死在了战火之中。

孟初寒彼时就守在窗户外面，见一缕红光飞向南方，像是去往了一个烟火繁华之地。

他为了能再次见到青芜，解除当年误会，一路颠沛流离追到临安。

许念洗好了碗，放到架子上：“所以你是想请我们帮忙找到青芜姑娘吗？”

曲莲顺着许念的胳膊走到灶台，垂下一条白尾巴，细听小流浪的回话。

小流浪沉默片刻，开了口：“我知道她在哪儿，我已经找到她，可……”

曲莲：“在哪儿？”

小流浪：“在镒王府。”

许念回过头，抬起了眉毛：“什么？”

小流浪：“她是只狮子猫，为镒王所收养，现在锦衣玉食，备受宠爱。”

曲莲：“喵？”

许念啼笑皆非，感叹命运弄人。

昔年是一个小婢子的身份地位配不上名门公子，如今是一只流浪街头的猫难见富家千金。

镒王是个出了名的爱猫之人，府邸就选在一座名为猫儿桥的桥旁。

街巷拥挤，爬上屋顶能勉强看到养猫的院子，但要想凑上前去和猫儿说话，不是那么容易。

“不是我说，孟公子，你……”许念苦笑道，“我觉得你要解开过去的误会不难，难的是让青芜姑娘坚守初心，放弃王府奢靡的生活，与你这只小流浪厮守终身啊。”

小流浪毫不迟疑地回答：“喵喵喵……”

曲莲：“他说，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奢望从王府带她回来，只想问一问她当年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许念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曲莲：“若有，他此生就陪伴在她周围，每天从墙上给她送王府里采摘不到的野花；若没有，他便解释清楚，离开世间，投胎转世。”

许念听完，叹一口气，抬腿往二层走。

小流浪抬起头：“喵？”

许念道：“我生平不爱与权贵打交道。”

小流浪扁下耳朵，呜呜摇头。

许念的手握紧扶梯，转过身，笑一笑道：“事情虽难，但是为了实现你的心愿，我和曲莲可以试一试。”

曲莲蹲在楼梯旁，友好地喵了一声。

瞬间，小流浪的猫瞳变大，充满惊喜。

——“(〃'▽'〃)喵！”

简州（中）

许念答应帮助小流浪之后, 去安福桥一带找到陆三生，询问镒王府的情形。

陆三生道：“镒王府过去在花市的貍奴馆聘猫，后来听说府中来了一位姓贾的翊善，专事猫犬之繁育, 培养出许多名贵品种, 自成一脉, 也就不再去花市。”

许念道：“也就是说, 如果要见王府里的猫，得先联络这位贾翊善。”

陆三生道：“你不会是想和王府做生意吧？”

许念道：“倒也不是，只是我的馆里新来的一只简州猫很想见王府里的一只狮子猫。”

陆三生顿了顿, 道：“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功夫，贾翊善那个人很精明，不好糊弄。”

许念笑道：“先礼后兵，怎么也得先试一试, 多谢陆行首提点。”

雪儿跟随主人消失在街口。

*

许念打听到门路, 用草笼子装着小流浪, 在众安桥旁一家贾翊善常去的酒肆蹲到了人。

贾翊善在和友人喝酒谈天。

曲莲猫猫祟祟地钻到桌子底下，把贾翊善腰间戴的佩玉摘出来, 叼到许念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