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好养猫(80)
深宅大院里响起一声惨叫。
光纹流转。
人影在瞬间变回猫影。
白猫从窗户溜出屋子,飞过房顶,消失在夜色中。
*
崔知县被弄懵了。
饶是家人十分关切,可直到酒醒,他都没好意思提起自己栽在夜壶里的丑事。
他打开书柜,看到那本厚厚的账簿安然无事,也就放下了疑心,只当昨晚是在做梦。
但曲莲可是受尽了委屈。
“ToT喵!”
一回到棚屋,曲莲立刻把自己从头到尾的毛舔了个遍。
许念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办成了。”
许念道:“那你怎么哭丧着脸啊?”
“我不干净了。”曲莲撇过脸,面壁发呆,“你让我自己静一会儿。”
许念笑了笑,在脑海中想象着崔知县看到账本时的表情。
*
静谧的午后,崔府书房突然传出喷嚏声。
——“阿,阿阿阿阿嚏!”
崔知县掸走猫毛,眯起眼,目光凝聚在账簿的几处进项之上。
按理说这本账中附带的凭据都是第一手的票据,给县衙用于修建堡城的只占善款的三分之一,其余的则是由他和刘员外以六四分成。
但不知为何,所有票据上的数目都被人涂改过,有的地方甚至连纸都被磨薄了。
他与刘员外合作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他想起刘员外最近经常在家中设宴奏乐,大行奢靡之风,甚至手里的那俩核桃比他手里的还更大,多少是有些不识趣了。
商人,即使腰缠万贯那也只是商人,只有依靠官府才能享受富贵。
崔知县见识过商人唯利是图的嘴脸,深知若阳光雨露太多,这些人会蹬鼻子上脸无所不为。
他又翻了几张票据,猜测刘员外应该是私藏了一部分的善款然后涂掉数目掩盖痕迹。
要紧的还不是藏款的动作,而是明知修改涂抹会被看见还敢这么做,这不是商人对官员该有的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态度。
这场局的另一头,小石头和白大人也取得了斐然成绩。
是日,差役按例检查沿河两岸的茶肆酒家,打听捉拿出没于此地的收取过高利息的放贷之人。
青苗法虽被废除,民间借贷却已然萌生,官府仍在变相地利用商贾放贷收取利息而增加收入,这种行为用另一句俗语形容则更加贴切——雁过拔毛。
乌皮靴踏过的地方,猫儿的爪子也悄然踩过。
鸳鸯蹲坐在小市桥巷口占卜卖艺,异色双瞳盯住从茶铺里走出的差役。
它啾咪一声把消息传给小灰。
小灰跳到一辆马车的顶上,瞄准方向,当空轻轻点过车夫的笠帽,跳到下一辆马车顶上。
正如《广陵胜迹图》中所画的那样,每一座桥都出现了一只在看守的猫,猫儿躲在桥洞里,站在桥栏杆上、藏在桥头阁楼的牌匾后面,用它们敏锐的耳朵和嗅觉侦察官差的行踪。
大路车马川流不息。
白大人听着满城风吹草动,在官差即将抵达开明桥的时候摆了摆耳朵。
——“咪!”
小石头按指引把白大人抱到了一棵桥头的柳树边:“是这儿吗?我要帮忙做什么?”
白大人抱住树杆,咬住捆在上面的泛黄的布条往后撕扯。
小石头立即会意,动手解下白布条,又从地上捡起红布条捆到原来的位置。
他虽无法参透白大人的目的,但因为许念交代过要听白大人的指挥,所以只做不问。
但见差役盘查到开明桥时忽然停下,也不知为何事,便围着这棵柳树讨论了一番。
白大人躲在墙角边。
——“(*^_^*)咪!”
白大人也曾做过巡检,知道县衙都有不成文的规矩。
一县长官为了控制市井舆情,常常会暗示巡检在执法时调整松紧——水至清则无鱼,水太浊也不行,要时而严苛时而放松才能把一碗水端平。
巡检为能让底下办事的差役在轮班之后也不弄乱秩序,就会约定一种记号,表示这片区域是否已经严查过、还有无银钱可薅。
寻常人自然不会过多地关注一棵树或一块砖石,更不会乱动,但白大人不同。
白大人很快就看穿了这些标记和含义。
红布条表示该区域许久没管需要严查,白布条则表示近期已查过可以适当放松。
“几位郎官来柜坊是借钱的?”差役走进刘氏柜坊的分号,挥一挥手,打断了几桩生意。
——“回大人,草民是来借钱的。”
——“利息收你们多少?高不高,还不还得起?”
——“五月无收成……息钱都得一二成。”
——“这么高?!”
差役叫来分号管事,严厉惩处了这种过分收取息钱的行为,并收罚金五百贯。
如是,白大人让县衙和刘氏柜坊之间又多了一层误会,为许念的全盘计划锦上添花。
柜坊分号立刻把此事报给了刘员外。
刘员外正纳闷为何崔知县退还自己送的礼,一听说此事,心中生出怨怼——贪官真是贪得无厌,卷走六分的捐款仍不知足,还要逼自己再吐出些许辛苦钱。
他本来打算忍一忍算了,可仅仅一天之内,多处分号接二连三被官差打扰,罚金将近千贯。
这若再说是哪个新来的官差毛手毛脚,实在说不过去了。
他怎么说也是当地颇有名望的富商,吃了亏好歹得讨一个说法,于是递上礼贴拜访崔知县。
崔知县这边仍对账册之上的涂改耿耿于怀——没想到奸商竟然偷奸要滑到自己的头上来,不仅对官府的庇护毫不感恩,还敢登门来叫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