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帝(237)

符澈换了寺中的灰白禅衣，整日伴着鎏金香炉与红烛，在大殿之中静静守着。

期间，前来上香拜佛之人络绎不绝，符澈却是心无旁骛。

只是无时无刻不在心中暗自祷告，祈求天地神佛能够顾怜自己，能让自己得偿所愿。

可这一次，上苍似乎不再眷顾这位人间帝王。

不知不觉，那道人所说的七日之期已至，却迟迟不见许承钦的身影。

“陛下，今日已至七日之期……差不多该下山去了……”

赵君诚想了想，终究仍是将后半句“迟迟未见许公子”这句话咽回肚子里，只婉转地提醒着。

符澈摒心静气守在殿中，分不出心思去管时间流过几日。

这时，乍然听到身侧的赵君诚轻声提醒自己，那颗在青灯佛讼熏染之下古井无波的心，陡然一颤！不受控制掀起层层苦涩涟漪……

涟漪仍在一圈一圈不断往外扩散，符澈喉头都隐隐泛起苦味。

缓缓睁开眼睛，符澈看着面前，自己早先新添上的那三炷香，恰好无声无息地燃尽。

微末火光在灰紫色的余烬中，闪过最后一点耀眼猩红的亮光。

之后，顷刻间彻底湮灭，落在炉底，变成一堆死灰！

“这么快……”

符澈低声喃说，只觉得整个人有些恍惚。

而原本已然大好的伤口，值此瞬间，似乎产生幻觉，再次疼痛起来！

混混沌沌思及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符澈心想：

自己大概是太蠢了……

“走罢……”

淡淡出口，符澈任由赵君诚搀扶自己起身。

低垂着眼帘，神色疲惫之中，难掩那万分的失落痛苦。

被赵君诚搀扶着，符澈走去侧殿拜别住持，失神落魄地往寺外走去，准备下山……

大护国寺门外山崖边，生长着一颗千年古树，也是这寺中最富有盛名的景致之一。

据说，在树枝挂上绣有自己与心上人名字的香囊和红丝带，便能与心上人长相厮守，最是灵验。

因此，也被天下百姓戏称作“活月老”“月神木”。

只见这棵树粗犷虬劲的低矮树枝上，经年累月挂满红色丝带香囊，此时迎着崖间山风翻飞，格外惹人注目。

二人缓缓行至护国寺门外，只需一个侧目，便能将那颗古树收入眼中。

符澈下意识地瞧了一眼，古树上那一片翻飞的红色丝带香囊。

可也正是这无意之间的惊鸿一瞥，霎时间就令符澈停住脚步，挪不开眼！

虽然只是遥遥望见一个背影，就足以让符澈热泪盈眶，久久失语。

“这、这是真的吧？你看见他了吗？”

双眸微微睁大，紧盯着不远处的人，符澈失语良久，好似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害怕眼前一幕，只是自己黯然神伤之下产生的幻觉，不确定地轻声问着旁侧的赵君诚。

生恐声音大一点，便会惊走树下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一般。

“奴才看到了，的的确确是许公子！”

赵君诚也又惊又喜，禁不住为陛下高兴！

可赵君诚口中的话语还未落地，只觉手上一空！

符澈已然挣脱了赵君诚的搀扶，赶忙拖着伤还未全好的腿，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

……

未等符澈缓慢坚定地走到他身前，却见许承钦转过身，缓缓往自己这边走……

瞧着许承钦一步步走近自己身边，符澈下意识地以为树下的许承钦，同样也看到了自己。

符澈不由得站住脚步，勉力按捺心中的万分欣喜，忐忑不已地等着许承钦。

痴痴地看着日思夜想，想得几乎发了疯的人，此刻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符澈深切觉得，哪怕此时再让自己去跪九千台阶，亦是心甘情愿……

眼睁睁看着许承钦来到身前，符澈极力压抑着汹涌澎湃的心绪，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

“你……”

可单字出口，只见许承钦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从自己身旁走过，一丝一毫的视线都没分给自己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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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满身冷漠的许承钦，符澈酝酿准备了许久的千言万语，一时之间尽数哽在喉中！

符澈微怔之后，迅速回转身子，下意识地伸手，去捉许承钦垂在身侧的手。

可刚刚触及手上皮肤，许承钦似是蓦地受到惊吓！

短促地失声叫了一下，一把甩开符澈的手，连连后退几步，直踉跄着靠在墙上，才稳住身子。

倚着墙壁，许承钦重重喘了两口气。

待平复了方才被手上温热的触感赫然吓到的情绪，便朝符澈的方向微微颔首，低低说了句“对不住”。

紧接着，便一手扶着墙，继续往前走……

符澈对许承钦再熟悉不过，可此时许承钦的言语动作，看在符澈眼中，却令符澈陌生得紧，直觉得他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他这是怎么了？怎会变成这样？

符澈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背影，心间一瞬间闪过许多疑惑。

可随即，便不可自抑地蓦地紧揪起来……

不过，现如今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能再见到许承钦。

眼看着他扶着墙逐渐走远，符澈此时也顾不得黯然神伤，再次迈步，又执拗地一瘸一拐追随上去。

这一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许承钦追回来！

即便是一步一步地跪……

即便是一遍一遍地求……

哪怕是死！

也心甘情愿……

赵君诚在一系列变故与惊讶之中回过神来，见陛下执拗地跟在许承钦身后，连忙追上，伸手，再次扶住身形不稳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