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帝(269)
这时,收拾完毕的小僧走出屋门,抬头瞅见不远处呆立的许承钦。
以为他是来拜访此前暂住的客人,于是,主动走上前来,单手施了一礼,开口道:
“施主,可是前来拜访这屋内的客人?”
听得小僧的言语,许承钦微微低着头,抿紧唇,努力敛起外泄的失落情绪。
强忍泪意的当下,只觉得喉咙酸涩紧绷,梗得生疼!
尽管已经大致明白了符澈去了哪里,但仍有些不死心,复又问询:
“对,他可在此处?”
“哎呦,施主您来得不巧,这房里的客人,约莫两刻钟前,刚刚辞别主持,下山去了……”
“嗯,我知道了……多谢!”
许承钦双掌合十,对眼前的小僧躬身回了一礼。随后转过身,缓缓离去。
许承钦机械地迈着步子,慢慢在青石路上走着,有些心不在焉。
走在半道上,偏巧又遇见赵君诚,被赵君诚拦了下来。
赵君诚瞧着许承钦的神情反应,心中已是明了,符澈大抵是已经下山去了。
思及此处,赵君诚转瞬便拢好思绪,开口道:
“陛下可是下山去了?”
许承钦听言,沉默着缓了片刻,轻点了点头。
赵君诚之所以选择将一切真相,都告知许承钦,只是想给两人一个和解的机会与契机,不想看到符澈再那样痛苦,也不想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遗憾罢了。
而并非想看到许承钦在这里独自失落难受,于是,便又忍不住劝慰。
“陛下此番回宫,是要处理燕王之事,许公子您也无需为此太过伤神,说不定……”
话至此处,声音戛然而止。
赵君诚停顿下来,好好思索了一番,自己平日里对符澈的了解,又打眼瞧了瞧四下无人,才又贴近许承钦耳侧,轻声言说宽慰。
“说不定陛下处理完燕王之事,还会忍不住再来这护国寺里……”
赵君诚几句话说完,许承钦微垂着头,又是一阵冗长的缄默。
随后,吸了吸鼻子,勉强扯起笑意,慨然道谢:
“谢谢您老人家如实相告这一切,如今,我也已想明白了,不会再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听到许承钦这番话,赵君诚心中才总算是松了口气,欣慰地笑了笑。
“如此甚好!那我就不叨扰公子您了,还望公子多多保重自己!有缘再会!”
辞别赵君诚,许承钦在这青石道上,又静静站立片刻,心中一时间乱得很,无所依托。
想了想,没再继续往自己院里走,而是折身拐到另一条道路上,向护国寺正门处走去……
……
再次来到熟悉的“活月老”树下,看着随风自由飘飞的满树香囊缎带,许承钦仿佛有了依傍和慰藉,躁乱的心稍稍安定一点。
站在树下,微仰着头,久久望着满树乱红。
许承钦一袭白衣胜雪,风姿卓然,凌风鼓起的袖袍翻飞,猎猎作响,似要乘风而去,引得路过的香客,时不时驻足远望。
符澈现在……在做什么呢……
怔怔望着树上的红色绣囊,许承钦禁不住如此想着。
心中的想念,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穿透心口,擂破牢笼,钻溢出来!
正如这股劲风般,来势汹涌,顷刻间便裹满许承钦周身!
静立一会儿,许承钦被这名为想念的强烈情绪,搅得心神难安。
便又倚靠着虬结嶙峋的树干,盘腿在树底坐下,静静感受着,这自山涧谷中传来的呼喝疾风,以及心中随风四起、汹涌翻腾的思念。
微微仰着头,将后脑勺轻抵在背后的树干上,许承钦又蓦地想起,上次自己与符澈一起来这“活月老”树下,还是自己眼盲时。
思及此处,许承钦轻叹一口气,心道: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那次,还是“小哑巴无悔”身份的符澈,带着自己来到这颗“活月老”树下,还曾用前朝异邦文字,在自己手上写下一句话。
当时无悔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该吃饭了”。
当时自己并不知,无悔的真正身份,就是符澈,所以只当是无悔在逗着玩儿。
可现如今,自己已然知道当初的无悔,便是符澈……那以自己对符澈的了解,当初写在自己手心里的那句异邦文字,恐怕远远不止“该吃饭了”那么简单……
可他当时所写下的……会是什么?
想到这儿,许承钦第一次因为以前没多看些关于异邦的字书而懊恼!
书到用时方恨少……直到此时,许承钦才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的痛处……
……
不知怎的,直到深夜,许承钦心中依旧乱得很,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似睡非睡的恍惚之际,许承钦脑海中,像走马灯一样,没厘头地做了一连串支离破碎,且又混乱的梦。
梦到年少做伴读时,与符澈形影不离的快意往事……
也梦到符澈发了狠地磋磨自己……
梦到符澈哭泣、梦到自己垂泪、也梦到符澈对自己表白……
迷迷糊糊中,许承钦只觉得眼前一片暗红,周遭静谧如斯,唯有隐约的脚步声传进耳中。
许承钦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情况,下意识想抬手扯掉眼前遮盖的红布。
可骇然发现,自己竟是丝毫动不了!
提心吊胆地听着脚步声越来愈近,直到在自己面前停下!
许承钦心中紧张万分,恨不能遁地而逃!
下一瞬,只见一截黑漆秤杆,悄然探进眼前红布下。
只见这秤杆未作任何犹豫,赫然挑起眼前的红布,一阵轻风扑面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