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帝(50)
只见他定定立在原地,半垂着眼睛,目光呆呆地盯着地面混着大量水痕的一片淋漓血迹。
传入耳中的喧杂人言,在祁止炀看到鲜血的这一剎那,也尽数息声。
只余满溢的悲怆,令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祁止炀默然看着眼前景象,愣了许久,满眼皆是不可置信,却是蓦地红了双眼,不自觉地紧咬了牙关,直将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
地上浓重的血渍中,有一处凸起。
祁止炀瞧见,赶忙蹲下,无视脏污,将那方凸起取了过来。
小心翼翼地捧起这块血衣碎片,祁止炀的手,却是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看着手中的衣服碎片,祁止炀眼前迅速湿润,逐渐模糊了血色。
“……小徒儿……”
抖着手捧着血衣碎片,祁止炀强忍心中痛楚,极力将泪意忍下,直逼得他额间的青筋暴起,哽着声音,口口声声呢喃着“小徒儿”,心中愤恨陡升!
可自己身为琴师,手无缚鸡之力,又要如何报仇?
于极度愤恨之中,乍然绽放的些许理智力挽狂澜,一丝一毫将祁止炀几近失控边缘的念头拉了回来。
若是我死了,只怕日后……连一个可以给他添坟守魂的人都没有……
思及此处,祁止炀眼睛红得厉害,不禁缓缓攥紧了双拳,满腔戚然。
临末,只恨得一拳砸在地上!
怔怔蹲在血泊前许久许久之后,祁止炀内心的理智,终是战胜了一时冲动。
默默将地上沾了许承钦血迹的黄土和那片血衣碎片仔细收好,祁止炀身形不稳地慢慢站起身来。
继而,踉跄着步子,落寞离去……
……
等到符澈带着李太医马不停蹄地赶回皇宫,许承钦已被罗凕好生安顿在了寝宫的地下密室里。
李太医急忙上前诊治一番,许承钦却仍没有脉搏跳动与呼吸。
见此景象,李太医出言宽慰道:“这假死药的时效是两个时辰,还请陛下耐心等上一等。”
“朕知道。先赶紧给他处理身上伤口!”
符澈看着许承钦满身血水,不堪睹目的惨状,眉头拧得死紧,心也跟着悬吊起来。
李太医勉强忍着许承钦身上所沾的坏鸡蛋、腐烂的菜叶、臭泔水,以及浓厚的血腥味混合散发出的,令人几欲作呕的腥臭味,小心翼翼地将他身上残破的衣服剪开……
……
等到许承钦身上的衣服碎片被除去大半,真正显露出身上可怖的伤口时,纵然符澈心里已然有所准备,可仍是被眼前的惨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诸多血肉模糊的鞭痕,在许承钦身上纵横交错,整个身子都肿了一圈。
伤口边缘处,许多微微结痂的血渍,将绽裂的皮肉与污浊的衣服碎片紧紧粘连在一起。
一条条被鞭上尖利的倒刺钩刮下来的,紫红泛乌的肉丝,绽散在伤口边缘,将掉不掉地挂在皮上。
外翻的皮肉,沾满了坏鸡蛋液与腐烂的菜叶,血滋滋地浸在血水中。
而那些交错的鞭伤处,更是露出了森森白骨!
这些伤口情况复杂,处理起来亦十分棘手。
李太医提起十二分精神,万分小心地将与血肉粘连的衣服碎片剥离取下,额间不多时便发了层薄汗……
……
待伤口处理完毕,已是一个半时辰过罢。
李太医将手中的工具放下,抬起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继而转过身来,躬身行了一礼。
“陛下,许公子的伤情,已处理得差不多了。”
“嗯,先出去稍作休息,半个时辰后再来。”
目睹了处理伤口的整个过程,符澈的心也紧紧揪在一起,突突地激痛。
此时见李太医从榻边挪开身子,符澈便忙走到许承钦身边。
口中虽是吩咐着李太医,目光却是从未离开过许承钦……
李太医放轻了步子出了密室,走到北宸宫门前静候着。
可李太医刚站定不多时,只见一个宫人神色匆匆,一路小跑到李太医身边,一下子跪扑在地,伸手紧紧攥着李太医的衣摆,苦着脸急说着。
“完了完了!李太医,奴才闯了大祸了!”
这个宫人此前一直在皇帝身边服侍,李太医是见过的。
只是后来,不知犯了何事,被调去了天牢当差。
而今日早上,便是吩咐他去天牢里给许承钦送的假死药。
此时,见他如此慌忙的神色,李太医不禁也随之紧张起来,忙把他扶起来,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李太医,奴才、奴才活不成了!今天、今天早上……牢里有、有两个犯人要被处决,奴才、奴才去给……给他们二人送……送断头饭的时候……好像……”
见自己面前的宫人害怕得浑身哆哆嗦嗦,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李太医是听在耳中,急在心中。
转瞬间,又似是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李太医不由神色一僵!
当下也顾不及体面,忙伸手紧揪着宫人的衣领厉声诘问着。
“好像什么!你倒是说啊!”
被李太医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的宫人,此时更是骇到极致,唯唯诺诺叙说。
“奴才好像……好像把……原本要端给许……许公子的断头饭……端给……另一个犯人了!”
“你说什么!”
李太医听此,猛然倒吸一口凉气!只觉晴天霹雳凭空而降!直将自己脑海中炸得一片空白!
“你把……掺有假死药的断头饭……端给了另一个犯人……那、那许公子吃的是……没有掺假死药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