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帝(59)
符澈则顺势在床沿落座,上上下下打量着榻上之人,仔细询问着他的状况。
“有没有摔到哪里?”
“没……”
许承钦此时的心情却是万分低落,只轻声吐露这一个字来。
此言一出,许承钦的双眸便已经不可自抑地泛了红,一时之间紧抿着泛白的薄唇,再也不愿意多说些什么。
二人朝夕相处十数年,彼此了解得透彻。
此时瞧见许承钦这副模样,符澈心中自然也明白他在因何而低落。
可自己饱读诗书,此时脑海却一片空白,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言语来宽慰他。
符澈紧紧握着许承钦冰凉的手,却是一时之间相对无言,索性便缄了口,只默然陪着榻上之人……
……
“我是不是……再也恢复不到以前的样子了……”
昏暗的密室中沉寂了许久,方才有一道虚弱的声音闷闷地打破静谧。
听得许承钦说这般丧气话,符澈心下蓦然一沉,宽慰道:“这怎么会!不过是身体有些虚弱罢了,又不是得了什么不世之症,多养些时日就好了,哪有恢复不到当初的道理?”
符澈一番宽慰过后,效果甚微。
“阿澈……我想我师父了……”
再次听到这久违的昵称,符澈不由怔了怔,但现下因着挂心眼前之人,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现下提及师父的事,许承钦苍白的脸上更显失落,仿若一尊失了生机的破布娃娃一般,躺在床上,只敛睫侧目,安静地盯着符澈紧紧与自己交握的手看。
许是方才说多了话,抑或是刚刚提及师父有些激动。
许承钦分明刚睡醒不久,此时竟又觉得自己乏累得厉害。
许承钦看着符澈与自己交握的手,看了许久,也沉默了许久,慢慢平复着自己略乱的呼吸与头脑之中的阵阵眩晕感。
“我的身体状况,我心里清楚……眼下……不过是个废人罢了……”
许承钦将呼吸平复下来之后,接续说着,声音依旧嘶哑沉闷。
“只是不知……在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师父一面……”
听完此话,符澈旋即便想到了之前罗凕来向自己回禀的消息,不禁一时哑言。
心中犹豫了片刻,又考虑到眼前之人此时正居于病中,身心都很脆弱,恐怕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祁止炀早在四个月前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的消息。
最终仍是决定暂时先不向许承钦透露此事,便抬手轻抚着眼前之人深深凹陷的脸侧,笑着安慰道。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按时服药,多进些餐食,好生把身体调养好。至于你师父的下落,我派人去帮你打听。”
“嗯,多谢……”
乍然听到眼前之人向自己道谢,符澈的轻笑霎时僵在脸上。
随即,不禁轻叹一口气,苦笑一声,吶吶道:“你我之间,何时言过谢字……”
我们到底还是生疏了些……你,终究还是在怪我吧……
一想到这些,符澈的神情便止不住黯淡下来。
待到符澈敛下心中莫名思绪,抬眸看去,只见榻上之人不知何时,已然再次沉沉睡去,亦不知自己方才那句话,他听没听到……
符澈坐在床沿,目光在静静看着榻上之人。
直至许久过后,才站起身来,伸手将榻上之人的胳膊放在被子里,随后,又仔细为他掖好了被角,方才转身离去……
……
第四十二章、鸿门宴
走出密室,来到寝宫,符澈在堆着厚厚一摞的奏折文书的楠木桌前坐下,伸手拿过一本,翻开批阅。
今日份的奏折公务,符澈也一如往常那般,照例让身边的太监全数搬回了这北宸宫处理。
因着不想再让更多人知道许承钦的存在,所以在他脱离生命危险之后,便一直由符澈亲自看顾。
若是符澈因事务繁忙而无暇顾及,便由其身边的几位信臣暂为代替,明为照料,暗则保护,以防别有居心之人。
因而,许承钦的身体,虽是虚弱至极,但也仍不至于命丧密室。
朱笔落墨,笔走龙蛇,时间一点一滴在狼毫触纸的沙沙声和清浅的呼吸声之中,逐渐流逝远走。
日暮西沉,橙红色的光束从窗外散入,投映在符澈身上脸上,悄无声息地软化了他整个人的凌厉气势。
待到天边的夕阳敛去了它最后一丝光束,符澈手头的政务,亦已处理完毕。
符澈伸展了一下久坐的筋骨,随后,端起手边新换的茶送至唇边,却似是转而想起了什么,开口吩咐。
“赵君诚,你去把罗凕找来。”
“是,奴才领命,奴才告退。”
赵君诚毕恭毕敬地俯身领命,继而,缓缓后退几步,随后,方才转身踏出北宸宫。
身为符澈身边的大太监,赵君诚在宫中生活了大半辈子,侍奉过两代帝王,从小便看着符澈一路成长到现在,又是何等的精明?
虽说并不知晓方才符澈与许承钦在密室中都谈了些什么,但眼下听到符澈这般吩咐,赵君诚心下略一寻思,便将此间用意猜个大概。()
赵君诚轻声踏出宫门,只一步,便从温暖如春的屋内,跨将到了已是凛凛寒冬的室外。
巨大的温差让赵君诚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将手中那柄已拿了多年的银白拂尘松松搭在臂弯处。
随后,抬起双手抵在嘴边,往手心呵了一口气,急急搓了几下手。
待手心搓得有些热了,便将两手揣在袖中,直往罗凕所在的地方而去,边走边忖道:
许公子此番遭难,又何尝不是在无形之中折磨着陛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