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太和轶事(63)
他记得那一日皇父也在,随即皇后也赶来了。还有一个人,来的比皇父更早,便是一身素衣的常夫人。
她那时还未除服,于是只能素衣。
她的说法是:高娘子于芒山近郊落崖,有人就近报入冯门。她便使人相救,因此同来宫中。
他当初不曾细想,此时又不免开始疑虑。
刘腾见他许久不语,便知计已成了一半。
随即再拱一把火,只道:“彼时,废太子坐罪。至尊本就欲立新太子。怎不知,是否是皇后欲以殿下为养子,故而杀母呢?”
刘腾至午夜方归。不出意外的,在小室的一侧看到了几匹布帛。
他小心将这些移至柜中,复又拿手丈量一番:幅宽二尺二寸,长四十尺为一匹。(注7)
他清点一番,总共已攒下十数匹绢料之多。
虽然太和十九年时,至尊下诏,首铸造太和五铢钱。然却因所设购买置换力度过高,而致流通性不强,市面上的银讫迄今为止,仍以布帛最为常见。(注8)
他心里欣喜,但小心翼翼的咽下这份愉悦,将柜子牢牢的锁上。
他为北海王通风报信,是在数月之前。那时他正为青云梦碎而哭泣,北海王不知从何处前来华林苑来,正看见了他,记起来他。
他曾转出宫外做过一段时日的中黄门,便在北海王府邸帮闲,曾为北海王递过信。
许就是这样的原因,引得北海王驻足。
待听过他的苦恼,北海王倒笑了起来。
他本就美姿貌,此时一笑,犹如春风佛面。(注9)
他生怕因此冒犯了贵人,连忙将头低下去。
只听北海王问:“你可愿替我做事?”
“不叫你白做,赏你布帛。”
刘腾本为平原城民,徙属南兖州之谯郡。幼时便坐事受刑,补小黄门。(注)
没有显贵的家世,也没有显贵的亲戚。做事上也不大伶俐,他在宫中混过一日又一日。
有时还要宫内宫外的转工。
眼看主人得力,升殿为太子。他本以为他的地位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青云梦碎后,竟还能有如此机遇。
他欣喜,也急迫。
欣喜于天无绝人之路。
急迫于要快快证明自己是个有用的人,方能不辜负北海王这番知遇之恩。
一开始只是报告些东宫琐事,不肖北海王给予回复,他自己也晓得这些事不算什么大不了。
他开始努力回忆,带着二皇子宫里的那些和他一样的旧宫人回忆。
然后坐在角落里的一位白衣赵修喏喏的说,高娘子死时,他手忙脚乱中踩了一脚常夫人的衣裙。他还正奇怪着呢,常夫人如何在此处?(注11)
后来皇后至,他便剪断心思,连忙行礼拜见。
他由此而得灵感,报于北海王。
这一次,北海王府终于有了回音,还派人送来了比想象中更多的布帛。
二李之争
元详初时想,元恪一个半大小子,跟皇后应不很熟才是。用其母的事挑起他的猜度之心,正好也给皇后一个教训。
他在他们闹得差不多时,再做个好人出来安抚,就可以顺利解决彭城公主的婚事。
只没想到元恪倒是沉得住气,竟眼不烦心不乱,只如常谨遵孝道。
每次入后宫,总要陪侍良久。
他得再想些办法,一支笔却虚悬许久。
因迟迟动不了笔,笔尖逐渐蓄饱墨汁,变得摇摇欲坠,直到墨点终于落在雪白的纸上。
元恪正为韶华作画,附上信一纸。
论到二月丁未日的社日祭祀时,庙中仍有元恂生母林氏的牌位。皆因林氏曾因生育太子之功,被追为贞皇后的缘故。(注1)
元宏在戎马倥偬中读到这封信。信后附上一张小像,韶华的小字就藏在这幅画的右侧,上书见画如晤四个字。
他将这画挂于行宫之中,以聊解相思。
入夜,他躺在枕间假寐。回想信上所写,思及废太子元恂。
便是不为韶华的将来着想,哪怕是为了新太子元恪,林氏也已不适合于庙中再受香火。
他披衣起身,追废林氏为庶人。(注2)
元详于留台执行旨意,心中却百转千回。直至收到次兄元禧从前线发回的秘信,他才明白这样的心里打鼓实际上是一种警觉。
正如元禧信中所言,“阿兄该不会全听这个女人的吧。”
他亦做如是想。
眼下的皇后阿嫂不同于早前那位冯皇后。
皇后阿嫂是有实权的。她想做什么,只要至尊阿兄答应,他们这些做阿弟的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元详不禁长叹一口气。
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是多么令人无助又绝望的一句话。
这才过了多少年,拓跋家的天下又轮到另一个姓冯的女人来指手画脚了。
他知道他得做些什么。
元详想找人商量,可是兄弟们具于前线领兵,脚不沾地的。彭城公主却问:“那…你既有事要商榷,或可去找一找王肃?”
元详这方知道她那“有别人了”有的是谁。
但王肃到底是个外人。元详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去找从叔任城王元澄旁敲侧击一番。
他直入禁中的西上閤,欲往秘书省去,却被一人拦住。
他有些不可思议,压着怒意抬首去瞧,原来是他。
竟是那个总是出入皇后身侧的俏郎君。
他认出那人,便惯如往常一般。将眼微微抬起,呈睥睨之色。
眼见那人躬下身来向他行礼。才说出来意,皇后有请。
皇后阿嫂在显阳正殿内见他。他心一紧,敏锐的察觉这个见面地点定不是为了谈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