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谋(132)
火花四溅,映出他满身大汗。
顾不言远远地唤了声“独孤叔”。
独孤苍闻言停下活计,扯过巾子擦净汗水,“公子来啦。”
“嗯,来了。”
他看了眼炉上的弯刀,“天气炎热,独孤叔大可不必如此辛苦。”
独孤苍披上外衣,给他递来一张杌子,自己也在旁边的杌子上坐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老朽还有一身力气,多铸一些刀具。”
他不经意问:“何故要多铸?”
独孤苍一顿,随后笑了笑:“这山中砍柴的樵夫手中,谁人不是握着我独孤苍所铸的刀?”
顾不言闻言也笑了笑。
二人寒暄几句,又饮了一盏茶。
他这才道出正题:“我需离京一段时日,这段时日独孤叔也尽量别进城,以防引来祸事。”
“公子要去何处?”
“姑苏城。”
独孤苍沉默片刻,长叹一口气。
继而问,“公子定然会去月亮村吧?”
他答:“自然要去。”
又说:“此行本也是为了调查蓝色杜鹃花的事。”
一听到“蓝色杜鹃花”,独孤苍不禁喉头酸涩、眼角湿润。
他起身行至旁边的木柜,从里提出一个麻袋。
袋中装着诸多孩童玩具,譬如拨浪鼓、鲁班锁、陀螺、木马等等。
他喃喃交代:“这些,皆是我闲来没事随手做的,公子拿去给村里的孩子们吧。”
顾不言的面色郑重了几分,伸手接过麻袋,沉声应了个“好”。
从融洞出来已是暮色时分。
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
他提着麻袋伫立于山腰处一棵血桐树旁,静静地看着天边云彩,一个人看了许久。
直至天色渐暗,他才转身走回马车。
边走边吩咐:“去世安苑,明早直接出发去姑苏。”
江潮垂首应“是”,继而挥鞭赶车。
马车到达世安苑时天已黑尽。
梦时正在前院空地上舞剑,一眼望见顾不言正走下马车。
他猛地收起招式,沉下面色。
明日才启程去姑苏城,这姓顾的却提前一晚来此,不是明摆着想要与小姐同房么?
少年握紧手中利刃,在顾不言阔步经过时横身挡在他跟前。
幽暗夜色里,两名男子锋芒对望。
顾不言轻笑一声:“怎么,梦护卫这是又想打架了?”
少年面冷如冰:“我只是没想到,顾大人会提前过来。”
“这可是本座的宅子,本座何时来何时去,旁人无权置喙。”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倨傲:“倒是梦护卫你,若想继续在这宅中住下去,最好能收敛几份性情,否则,这宅子便容不下你。”
少年一哽,瞬间无言。
倘若这宅子容不下他,他岂不是要与小姐分开?
顾不言见他无言,也懒得再废话,冷哼一声后继续朝前行去。
这个姓梦的小子啊,终究还是太嫩了些。
“顾大人。”太嫩的小子唤住他。
顾不言止步,却并未回头:“说。”
“小姐说了,去姑苏城也须得由我陪着。”
他迫不急待想在此刻开口,既是请求,更是炫耀。
顾不言想也未想便拒绝:“不用了,你去无用。”
“那小姐去有何用,顾大人莫非成心要让她舟车劳顿?”
顾不言转过身来,月光落得他满头满身,冷艳孤傲的面容带着不容违逆的气势,“她是金明赫的女儿,自然要去。”
少年针锋相对:“我是小姐的护卫,自然也要去。”
“护卫?你护得了她什么?”
顾不言的语气里净是嘲讽:“从金家出事到现在,你是护住了她的喜乐,还是能护住她的性命?”
少年咬了咬牙:“我能护住小姐什么,也无需你来置喙。”
“我本不屑置喙,只是你太无自知之明。”
顾不言的言辞愈发犀利:“文不成、武不就,像你这等能耐的人,连我北镇抚司的门槛都迈不进去。”
少年被辱得尊严尽失,持剑拉开架势:“顾不言,你别欺人太甚。”
顾不言也返身逼近:“若不怕输,你出招便是。”
二人剑拔弩张,眼见着就要打起来。
甬道尽头金毋意正好闻讯赶来。
她脚步匆匆,远远的就唤了声:“大人,你来啦。”
对峙的二人皆是一怔,却极有默契地悄然收起招式。
夜色掩映,藏起了他们脸上细微的面色。
金毋意走近后看了看二人,“梦时,你怎么也在这儿?”
又问:“大人来了为何不进去?”
少年插剑入鞘,低声回:“我刚在练剑,正好与顾大人招呼一声。”
顾不言也随口回:“没错,本座与梦护卫闲聊了几句。”
说完转身往宅内走,边走边吩咐:“金毋意,你随我来。”
金毋意应了声“是”。
转而又低声交代少年:“我现在便与顾不言说你同去姑苏城的事,你且等我消息。”
少年拉住她:“小姐不必因此委身求他。”
她微微一笑:“你放心,不会的。”说完转身跟在了顾不言身后。
少年看着夜幕下二人的背影,一时觉得无助亦无力。
委不委身,又岂是他能左右的?
他们房门一关,他便只能在外头硬生生地受着!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什么也左右不了。
月色如水,将少年的身影投地上,又瘦又长。
他垂首握拳,伫立片刻后转身回了西厢房。
绿苔刚洗漱完毕,正在收拾屋子。
见少年进屋,忙放下活计迎上来,“公子回来了。”